老夫子牵着陈小姐的手,沿着园区小路慢慢往回走。阳光照在肩上,不烫,风吹过来也舒服。两人没怎么说话,但谁都没松手。
走到长椅边,他先坐下,她跟着坐在旁边。野餐布还卷在包里,那根没被踩到的花瓣他顺手夹进了随身带的笔记本。他低头看了眼袖口,刚才抱她时蹭到了一点发丝,现在没了,只剩布料的折痕。
大番薯就是在这时候冲过来的。
他跑得急,三根头发上下晃,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脸红得像刚蒸熟的包子。离着老远就喊:“我结婚啦!”
老夫子一愣,转头看他。
陈小姐也转头。
大番薯喘着气,一屁股坐上长椅扶手,把那张纸摊开,“请柬我画好了!你们看!”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婚礼请柬”四个字,下面画了两个火柴人,男的胖,女的瘦一点,头顶都顶着小花。背景有一串小圆圈,不知道是气球还是灯。
“你……要结婚?”老夫子问。
“对啊!”大番薯咧嘴笑,“我都想好了,酒店挑了三家,婚纱要租最闪的那种,还要放烟火!你们当伴郎,记得穿西装!”
老夫子还没说话,秦先生正好从旁边路过,听见动静停下脚步。
“谁结婚?”他问。
“我!”大番薯又把请柬举高,“老夫子和你当伴郎,必须来!”
秦先生凑近看了看那张画,憋住笑,“新娘是谁?”
大番薯笑容僵了一下,“哎呀,就是那个……你们见过的……姓李的那个……”
“哪个姓李的?”老夫子问。
“就是上次在食堂帮我打饭的那个……戴眼镜的……挺文静的……”
秦先生和老夫子对视一眼。
“你没跟她谈过婚礼的事?”老夫子说。
“谈了谈了!”大番薯急忙摆手,“她亲口说的,‘随便你安排’,这不是同意了吗?”
秦先生没忍住,笑出声。
“女人说‘随便’,意思就是‘你最好给我安排明白’。”他说。
大番薯脸更红了,“可她真的没反对啊。”
老夫子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问她想不想办婚礼?想去哪儿办?喜欢什么风格?”
“这……”大番薯挠头,“我没问这么细。”
“那你现在知道她愿不愿意嫁给你吗?”秦先生问。
“当然愿意!”大番薯拍大腿,“我们上周还一起吃了火锅!她给我夹了两次肉!”
老夫子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秦先生掏出随身带的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咱们理一理。”
“理什么?”大番薯懵了。
“结婚不是喊一声就行的。”老夫子说,“你要知道她是不是真想结,想怎么结,能不能接受你定的方案。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大番薯低头看着自己画的请柬,手指抠着边缘,“我以为……只要我高兴,她就会高兴。”
“她高兴不高兴,得问她。”秦先生写了几行字,“你现在连她的全名都叫不出来吧?”
大番薯不吭声了。
风吹过来,把那张请柬吹歪了一角。老夫子伸手按住。
“你要是真想结婚,就得认真对待。”他说,“不能靠猜,也不能靠感觉。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脑子里想出来的角色。”
大番薯肩膀塌下来,“我是真心的……我真的喜欢她。”
“真心不代表不用沟通。”老夫子语气缓了些,“你看我和陈小姐,也不是一天就说清楚的。中间出了多少事,走了多少弯路。”
秦先生合上本子,“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画请柬,是找她坐下来,好好聊聊。”
“聊什么?”
“你想结婚吗?你想怎么结?你希望我做什么?你讨厌什么?”秦先生一条条列出来,“别自己瞎猜,也别拿‘她说随便’当挡箭牌。”
大番薯坐着不动,三根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过了几秒,他抬起头,“我是不是……太蠢了?”
“你不蠢。”老夫子说,“你就是太急了。好事不怕慢,怕的是方向错了还不自知。”
秦先生把本子递过去,“明天你就去找她,把这些话问清楚。别带请柬,别提烟火,先听她说。”
大番薯接过本子,手指有点抖,“万一……她不想结呢?”
“那你就知道结果了。”老夫子说,“总比你兴冲冲办完婚礼,她转身走人强。”
大番薯咬着嘴唇,“我……我明天就去。”
“这才对。”秦先生拍拍他肩膀,“等你问明白了,咱们再帮你筹备。现在画请柬,等于盖楼没打地基。”
老夫子从包里拿出笔,在大番薯那张请柬背面写了几行字。
“这是几个问题。”他说,“你明天可以问她。别一口气全问,挑重要的先来。”
大番薯盯着那些字,一个一个念:“你……想结婚吗?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你希望婚礼简单还是热闹?你……介意我请老夫子和秦先生当伴郎吗?”
他抬头,“最后这个有必要问吗?”
“有必要。”秦先生说,“万一她讨厌我们呢?”
“不可能!”大番薯摇头,“你们多好啊。”
“她不一定这么想。”老夫子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你得学会尊重。”
大番薯低头看着本子,又看看请柬,忽然把画翻过去,背面对上。
“这张……先不给人看了。”他说。
“明智。”秦先生点头。
老夫子把笔收起来,“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伴郎,是勇气。”
“勇气?”
“敢问出那些你怕听到答案的问题。”老夫子说,“这才是成年人才做的事。”
大番薯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三人安静下来。
远处有保洁员推着车经过,树叶沙沙响。一只麻雀跳上长椅另一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飞走了。
秦先生翻开本子,“我们现在先把你能想到的点记下来。等你和她聊完,咱们再调整。”
老夫子点头,“比如酒店、时间、预算这些,先有个大概方向。”
大番薯拿起笔,手有点重,差点划破纸,“那……我现在写?”
“写。”秦先生说,“但别写‘烟火一定要放’这种,写‘我想了解她对婚礼氛围的期待’。”
大番薯皱眉,“这么长?”
“意思到了就行。”老夫子说,“关键是态度。”
大番薯低头写,一笔一划很用力。
秦先生看着他写,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请柬上那个女的火柴人,为什么头顶是花?”
“因为……结婚都要戴花啊。”
“她喜欢花吗?”
“这……”大番薯停笔,“我不知道。”
“那你画个花,万一她讨厌呢?”
“不会吧……结婚不都这样吗?”
“别人这样,不代表她喜欢。”老夫子说,“就像我以前总以为,浪漫就是布置场地、放音乐、写告白词。后来才知道,真正重要的是她想听什么,而不是我想说什么。”
大番薯捏着笔,指节发白。
“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些。”他说。
“现在想也不晚。”秦先生说,“婚姻不是终点,是开始。你得从第一天就学会听她说话。”
大番薯把本子合上,抱在怀里,“我明天一定去找她。面对面,一个一个问。”
“好。”老夫子说,“我们等你消息。”
秦先生补充:“别一个人扛,有事随时叫我们。”
大番薯点头,眼睛有点湿,“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拦着,我可能真拿着这张请柬冲过去了。”
“拦你是为你好。”老夫子说,“结婚不是办活动,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你得先知道她想怎么活,才能决定怎么走。”
风又吹过来,把大番薯的三根头发吹乱了。
他抬手捋了捋,没理顺。
秦先生重新打开本子,“我们现在先列个框架。等你聊完,咱们再填内容。”
老夫子从包里拿出另一支笔,“从最基本的开始:名字、联系方式、初步意向。”
大番薯握紧本子,“我……我现在就开始准备问题。”
他低头翻页,手指在纸上划动。
秦先生写下第一行标题。
老夫子看着他俩,没说话。
阳光斜下来,照在三人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