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屏幕还亮着一条刚收到的消息。追踪程序运行正常,对方又试了一次远程清除缓存,结果被完整记录下来。他没再看第二眼,手指在桌沿敲了一下,像是提醒自己该干点别的事了。
就在这时,人事系统的审批通知弹了出来:技术部李工提交离职申请,理由是“家庭变故,需回老家处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眉头慢慢皱起来。李工不是那种轻易开口走人的人。五年来从没请过一天长假,连孩子出生那天都只请了半天。现在突然要走,还是因为“家庭变故”,说得太轻了。
他打开金手指系统,输入李工的名字。数据开始滚动——社保记录、医保报销明细、银行流水、通话频率、社交账号动态……几秒钟后,关键信息浮现出来。
妻子确诊晚期肾衰竭,已进行三次透析,最近一次缴费超支两万七。家庭账户余额四千八百元。预估后续治疗费用缺口五十万。
老夫子靠进椅背,闭了下眼。
这不是辞职,是认命。
他立刻拨通秦先生的电话:“来我办公室一趟,急事。”
不到三分钟,秦先生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包子。他把袋子放在茶几上,看见老夫子脸上的神情,手顿住了。
“怎么了?”
“李工要走。”老夫子说,“老婆病重,治不起。”
秦先生愣住,包子都没顾上咬一口。“哪个李工?做算法那个?”
“还能有几个李工。”
秦先生一屁股坐下,眉头拧成疙瘩。“他从没提过啊。”
“提什么?”老夫子看着屏幕,“这种事谁愿意往外说?扛不住了才走这一步。”
秦先生沉默了几秒,忽然抬头:“钱的事我能帮点。十万拿不出,五万能凑出来。”
“不止你。”老夫子摇头,“咱们得拉个局。”
“你是说募捐?”
“不光是捐。”老夫子站起身,在办公桌前来回走了两步,“公司没有大病救助机制,走流程来不及。但我们有项目奖金池,有年度绩效预发通道,还有内部协作基金。只要操作得当,能在三天内给他凑出三十万应急款。”
秦先生眼睛亮了些:“那你打算怎么办?”
“第一步,先稳住人。”老夫子拿起内线电话,拨给技术部助理,“叫李工上来一趟,就说我要跟他谈个项目分工。”
挂了电话,他又转头对秦先生说:“第二步,你认识市一院张主任,帮我问问能不能先安排住院,费用挂账处理。就说是我们公司重点员工家属,情况特殊。”
秦先生点头记下。
“第三步,”老夫子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我们发起一个‘技术攻坚激励计划’,名义上是为了奖励核心成员过去一年的贡献,实际提前发放李工的年终奖。这部分钱由部门预算支出,合规,不留口实。”
秦先生听得直点头:“名头也好听,没人挑得出毛病。”
“最后才是募捐。”老夫子敲下最后一个字,“自愿参与,不强求。但我会带头捐,你也得跟上,不然别人不动。”
秦先生苦笑:“你还真把我算进去了。”
“你不捐谁信?”老夫子瞥他一眼,“你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老夫子应了一声。
门开了,李工站在门口,穿着常青色夹克,头发有点乱,眼下带着黑影。他走进来,低着头,声音很轻:“夫子哥,你找我?”
老夫子指了指沙发:“坐。”
李工坐下,两手搭在膝盖上,手指微微发抖。他没说话,等对方先开口。
老夫子没绕弯子:“听说你要走?”
李工喉结动了动:“嗯……家里有点事,得回去处理。”
“你老婆的事,我知道了。”
李工猛地抬头,眼神里全是惊愕。
“别紧张。”老夫子语气平和,“我不是打探,是查到的。金手指连医保数据都能调,我不用也能猜。你这人五年没缺过一天班,现在突然要走,除了家人生病,还能有什么原因?”
李工低下头,肩膀一点点塌下去。过了好久,才低声说:“医生说……最多撑半年。要是不做换肾手术,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可我们……拿不出钱。”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秦先生坐在旁边,听着心里发酸。他忍不住插了一句:“医院那边有没有办法先治后付?或者走慈善援助?”
“问过。”李工摇头,“排队的人太多,轮不上我们。亲戚也借遍了,实在没办法了,我才想着……换个地方上班。听说南方有家公司给的待遇不错,还能解决家属医疗对接。”
老夫子静静听完,忽然问:“你觉得,离开就能解决问题?”
李工没答话。
“你走了,钱不一定拿到,你老婆更没人陪。”老夫子声音不高,“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跑了,以后回想起来,不会后悔?”
李工的手攥紧了裤子边缘,指节泛白。
“我不劝你留下。”老夫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扛。技术部三百多人,谁没个难处?可正因为是一伙的,才有人愿意帮你顶一下。”
李工抬起头,眼里有些湿。
“我已经和秦先生商量好了。”老夫子说,“第一笔应急款这两天就能到位,足够让你老婆继续治疗两个月。医院那边也会协调绿色通道。剩下的钱,我们会想办法凑。你不用谢谁,这是团队该做的事。”
李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老夫子说,“一个是明天就批你的离职,你收拾东西回家;另一个是留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翻过这座山。你选哪个?”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李工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我不想走。可我怕拖累大家。”
“那就别走。”秦先生接过话,“我们都不是外人。你以前帮过的项目,哪次不是加班加点带着新人干?现在轮到我们回报你一次,有什么好推的?”
老夫子点点头:“明天开始,你正常上班。其他事交给我们。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不是孤军奋战。”
李工低着头,肩膀轻轻颤着。过了很久,他抬起手抹了把脸,声音很轻:“谢谢……谢谢你们。”
老夫子拍了拍他的肩:“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九点,来我这儿开会,讨论新项目的分工。”
李工起身,走得很慢。快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老夫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我……我还在。”
门关上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老夫子和秦先生。
“接下来怎么办?”秦先生问。
“先联系医院。”老夫子打开通讯录,“然后发通知,启动‘激励计划’。技术部全员群发消息,今晚就要看到反应。”
秦先生点头:“我这边马上打电话。”
老夫子坐回椅子,盯着电脑屏幕。金手指界面还开着,李工的家庭财务分析停留在主窗口。他伸手点了下鼠标,把那份报告另存为加密文件,命名:“帮扶档案-李工”。
然后他打开部门通讯群,编辑了一条消息:
【各位,有个事需要大家支持。算法组李工家人重病,急需一笔治疗费。我们准备启动内部援助计划,自愿参与,金额不限。稍后我会带头发起转账,请大家量力而行。这不是施舍,是咱们这个团队的规矩——谁有难,大家一起扛。】
他把消息看了一遍,准备发送。
这时,秦先生已经拨通了医院的电话,正在低声沟通床位和费用挂账的事。
老夫子按下发送键,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窗外天色渐暗,办公室的灯自动亮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准备给技术部几个组长挨个打电话,确保每个人都看到消息。
就在他点开通讯录的瞬间,桌上的座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是前台。
接起来,那边传来声音:“夫子哥,有位女士在大厅,说是李工的妻子,想找您谈谈。”
老夫子愣了一下。
他看向秦先生。
秦先生也正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意外。
“让她上来吧。”老夫子说。
挂掉电话,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
秦先生小声问:“她怎么来了?”
老夫子没回答。
他只是走到门边,把门拉开一点缝,等着。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