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后，老夫子没去休息区，直接让司机调头回公司。
大番薯在后排打呼噜，口水流到衬衫领子上。老夫子看了眼手表，距离技术部伦理研讨会还有四十分钟。
他掏出平板，打开金手指系统，把刚下飞机时收到的会议提醒调出来。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今日议程：AI项目伦理边界讨论｜主讲人：林教授（科技伦理研究中心）】
“林教授？”大番薯揉着眼睛坐直，“是不是那个专门挑刺儿的？听说她连国家重点项目都敢否。”
“是她。”老夫子合上平板，“上次陈小姐提过，她说我们这行干的不是代码，是权力。”
“那咱们岂不是要被骂一顿？”
“不一定。”老夫子解开领带，“只要别再拿‘用户体验优化’当借口偷偷抓数据就行。”
车停在楼下，大番薯拎着空箱子蹦下车：“我先上去占个好位置！”
老夫子跟着走进电梯，按下六楼。镜面里映出他皱着眉的样子，像昨晚没睡够。
会议室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人。技术部的小李抱着笔记本，看见老夫子立刻凑上来：“老大，林教授十分钟前到了，一直在翻我们的测试日志。”
“她发现问题了？”
“她说第三轮内测时，有用户行为数据是在未弹出授权框的情况下采集的。”
老夫子点头：“我知道。那时候系统还没接入动态授权模块。”
“可我们当时写了免责声明啊。”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工程师插话。
“免责声明不能代替同意。”老夫子推门进去，“人不是条款。”
会议室长桌两侧坐满了人。最上首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正低头看文件，听见动静抬眼扫来一眼。
老夫子走过去，轻声说：“林教授，路上耽误了，抱歉。”
她没起身，也没伸手，只问了一句：“你们现在收集用户眨眼频率，是为了什么？”
“分析注意力集中度，优化界面响应速度。”
“有没有告诉用户，他们的眨眼会被记录、存储、用于模型训练？”
“目前……还没有单独说明这一项。”
“那就是没有。”她合上文件夹，“你们一边做着关乎人类决策权的技术，一边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不给到位。这叫什么？”
没人回答。
老夫子坐下：“您说得对。早期确实存在流程漏洞。但现在系统已经升级，所有数据调用必须经过三级确认，并且用户可以随时查看历史授权记录，一键撤回。”
“演示一下。”
老夫子打开投影，接入金手指生成的可视化流程图。屏幕上出现一条条数据路径，每一段都标着时间戳和权限状态。
“这是上周的真实运行数据。”他说，“任何一次读取，都会触发通知。如果用户关闭权限，相关功能立即停用。”
林教授盯着看了两分钟，终于点头：“比我想的强一点。”
底下有人松了口气。
但她接着说：“但这只是技术补丁。真正的伦理问题不在后台，而在前端——你们凭什么决定哪些事需要告知，哪些不用？”
又是一阵沉默。
老夫子想了想：“所以我们今天开这个会。不是为了辩解，是为了重新划定边界。”
“那你先说，你们做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在开发能辅助重大决策的AI系统。”
“比如？”
“医疗诊断建议、城市交通调度、企业人事评估。”
“谁来为错误负责？”
“开发者、运营方、使用者，三方共担。”
“如果AI建议裁员，而企业照做了呢？”
“那我们必须证明，建议基于合法数据，逻辑可追溯，且已提示风险。”
“可普通人看不懂‘逻辑可追溯’。”
“所以我们正在做‘决策翻译器’，把算法语言转成普通人能听懂的话。”
林教授终于露出一丝表情，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她转向其他人：“你们觉得技术中立吗？”
几个工程师互相看看，没人敢开口。
角落里的小王举手：“我觉得工具本身没问题，关键看怎么用。”
“那刀也是工具。”林教授说，“可我们不会让一把刀自己决定切菜还是切人。”
会议室安静下来。
老夫子站起来，走到白板前写下三个词：**知情、可控、可追责**。
“这是我们接下来要死守的三条线。”他说，“不碰红线，也不甩锅给机器。”
然后他启动金手指，调出全天讨论记录，开始整理争议点。
屏幕上自动归类出三大方向：
1. 数据所有权归属
2. 算法偏见如何规避
3. 自主决策的极限在哪里
“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老夫子说，“但我们得先立规矩。”
他当场提议成立联合工作组：技术部负责落地，学术界提供理论支持，再开通公众反馈通道，每月公布进展。
“规则不能只由做技术的人定。”他说，“否则就成了自说自话。”
林教授听完，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推过来。
纸上写着一行字：**下次别再用‘优化体验’当借口收集数据。**
下面是她的签名。
老夫子接过，认真收进文件夹。
“我会记着。”
会议结束前，他把金手指整合的《人工智能伦理实践指南（草案）》投到大屏上。
六项原则，十八条细则，涵盖从数据采集到退出机制的全流程。
“今天起，所有人对照自查。”他说，“有问题的模块，三天内整改。做不到的，暂停上线。”
散会后，技术人员三三两两往外走。
小李跑回来问：“老大，真要公开征求意见？万一被人乱提怎么办？”
“那就一条条解释。”老夫子坐在原位没动，“说不清楚，就是我们没想明白。”
他又打开系统，把刚才的讨论内容同步归档。
屏幕右下角跳出提示：【草案已保存｜待处理反馈项：47｜建议优先级排序已完成】
窗外天色渐暗，办公楼开始亮灯。
老夫子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陈小姐发来的消息：“听说你回来了，会议顺利吗？”
他回了个“还行”，删掉，改成：“至少没被赶出去。”
刚发出去，门又被推开。
小王探头：“老大，林教授临走前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
“她说，‘你们要是早十年这么开会，很多事就不会发生’。”
老夫子抬头：“她没说哪件事？”
“没说。”小王摇头，“但她语气不像夸我们。”
老夫子盯着屏幕上的草案标题，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
金手指突然弹出一条新提示：【检测到高频关联词：“十年前”“数据风暴事件”“清源计划终止”｜是否展开背景分析？】
他点了“否”。
这时候，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
秦先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稿：“刚路过，听说你们在开伦理会？”
老夫子点头：“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事想找你。”秦先生走进来，把资料放在桌上，“不过先问一句——你们刚才讨论的那些问题，有没有考虑过……退休人员的数据安全？”
老夫子抬头看他。
秦先生站着没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认真。
“你说清楚点。”
“我说的是，”秦先生慢慢坐下，“如果一个员工退休了，他的工作轨迹、健康记录、心理评估数据，还会不会被继续使用？”
老夫子没马上回答。
他打开系统，在搜索框输入“退休员工数据留存政策”。
页面跳转，显示：【当前规则：保留至离职后五年｜用途标注：内部研究参考】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
金手指弹出提醒：【该策略最后一次更新时间为三年前｜最近一次调用记录：两个月前，用于用户行为建模】
老夫子的手指停在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