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个没拆封的茶包。窗外天刚亮,玻璃上还挂着一层薄雾。他没看外面,而是盯着电脑屏幕,邮箱列表最上面有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是“大番薯”。
邮件标题只有四个字:“项目上线了。”
他点开附件,是一段视频。画面一开始有点晃,像是谁刚打开手机就直接开始录了。镜头对准了一排显示器,海外团队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墙上时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各位,”大番薯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系统最后一次测试已经通过,日志同步上传总部,现在可以确认——我们按时交付。”
镜头转过去,他站在中央,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三天的草堆,下巴上还有一点没擦干净的泡面汤渍。但他站得很直,说话时不自觉地挥手,像是在划出一条看不见的线。
“我知道昨晚有人说要延期。我也怕出问题。但我们查了老夫子留的预案,又做了三轮模拟,所有接口都对上了。这不是运气,是我们盯下来的。”
有人鼓掌,声音不大,但持续了几秒。
老夫子把视频暂停了一下,倒回去重看了一遍他说“我们盯下来的”那句。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些。
视频继续播放。大番薯转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画了个简图,开始讲昨晚那个突发故障是怎么解决的。
“你们看啊,A系统和b系统不认对方的数据格式,就像两个人说不同语言。怎么办?不是逼他们学新话,是找个翻译员。”他顿了顿,“这个‘翻译’就是我们加的那个中间层模块。它不改两边的结构,只负责转话。”
底下有人点头,一个戴眼镜的本地工程师举手问技术细节,大番薯当场调出代码页面,一条条解释。语速不快,但每句话都说清楚了。
老夫子看着,慢慢把茶包放进杯子,冲了热水。
视频最后,大番薯对着镜头说:“这次我没打电话问老夫子。不是不想问,是我觉得——我能扛住。”
画面黑了下去。
老夫子放下鼠标,立刻拨通视频会议请求。
几秒钟后,屏幕亮起。海外办公室的全景出现在画面上,所有人还在工位上,有的揉眼睛,有的喝咖啡,看到老夫子出现,纷纷坐正。
大番薯从角落跑进来,椅子都没坐稳就凑到摄像头前:“头儿!你看了吗?我们成了!”
老夫子没急着回应。他扫了一圈屏幕,看到每个人的状态,才开口:“你们这个项目,从立项到现在,一共经历了几次重大调整?”
大番薯愣了一下:“三次。”
“每次调整,是谁牵头做方案?”
“是我……但大家一块改的。”
“那你有没有在哪个环节,因为拿不准,偷偷给我发消息求确认?”
大番薯张了张嘴,摇头:“没有。最后一次讨论会是昨天下午,之后的所有决定都是我拍的板。”
老夫子点了下头:“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最后选择用模块化对接,而不是直接重构b系统?”
这个问题一出,办公室安静了。几个技术人员互相看了一眼,像是在等答案。
大番薯深吸一口气:“因为重构要停机八小时,客户不能接受。而且b系统的源码不全,改坏了没法回滚。模块化虽然多写两千行代码,但它安全、可逆、还能复用到下一个项目。”
老夫子听完,靠在椅背上,说了句:“你现在说话,不像在背书了。”
大番薯咧嘴笑了,脸上的油光都跟着抖了一下。
“以前你做事,总想让我给你定方向。哪怕你自己有主意,也要先问我一句‘这样行不行’。但现在不一样了。”老夫子看着屏幕,“这个项目从头到尾,你都没问我该怎么办。说明你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扶着栏杆过河的人了。”
会议室里一片静默。
几秒后,有人轻轻鼓掌,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到最后,整个房间都响了起来。
大番薯挠了挠后脑勺,低头笑了笑,抬头时却看见团队里那位一向沉默的外籍主管站起身,朝他走来。
那人四十多岁,平时说话带点冷淡,曾经在一次会议上质疑过大番薯的能力,说他“缺乏战略视野”。此刻他伸出手,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佩服。”
大番薯愣住,赶紧站起来握手:“别别别,这功劳是大家一起拼出来的。要不是你们守到凌晨两点做压力测试,我一个人再能说也没用。”
对方没松手,反而用力握了握:“下次,我还跟你一起熬夜。”
笑声在房间里炸开。
老夫子看着这一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有点烫,他吹了吹,没再说话。
大番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啤酒,哗啦一声打开:“兄弟们,还没完呢!这只是第一关,后面还有验收、运维、用户反馈一大堆事等着咱们。今晚我不让任何人下班,咱们通宵把后续流程走一遍!”
有人叫苦,有人笑骂,但也有人默默打开了文档模板。
老夫子看着这群人重新投入工作的样子,把茶杯放在一边,顺手在系统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独立行动案例”。然后把刚才那段视频拖了进去。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城市已经醒来,车流开始增多。阳光照在桌角那份未批完的报表上,纸页微微翘起一角。
他掏出手机,给大番薯发了条消息:“今晚,替我喝一杯。”
那边几乎是秒回:“一定。”
老夫子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转身坐下,打开下一个待办事项。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亮起新的任务列表。
与此同时,海外办公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大番薯正蹲在地上检查服务器连接线,嘴里叼着一支笔,额头全是汗。他抬起头,冲旁边同事喊:“哎,那个备用电源接口是不是松了?”
没人回答。
他爬起来,绕到机柜背面,伸手去摸插头。指尖刚碰到金属口,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天花板的一块检修板晃了一下,边缘往下滴了一滴液体,落在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