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推开家门时，天已经亮了。
他没换鞋，先走到客厅角落的智能终端前，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数据流快速滚动——陈小姐昨晚十点入睡，深度睡眠持续四小时十七分钟，胎心平均速率每分钟一百四十八次，稳定。他看完最后一行报告，轻轻点了确认，把设备合上。
厨房里传来水烧开的声音。他走过去，壶盖正微微震动，白气从缝隙里冒出来。他关火，倒掉半杯凉水，再注入热水冲泡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这是金手指根据陈小姐晨起血糖值推荐的配方，温度不能高也不能低。
他端着杯子往卧室走，脚步放得很轻。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他推开门，看见陈小姐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育儿书，眼睛闭着，呼吸均匀。她睡着了还在看书。
他把水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拿过书合起来。封面印着《新生儿护理全解》，页角有点卷边。他看了眼书签夹的位置，是第三十七页，讲的是脐带护理。
“该起床了。”他低声说。
陈小姐睫毛颤了两下，睁开眼。看到是他，嘴角慢慢扬起来，“几点了？”
“八点二十。”
“啊？我怎么又睡着了？”她坐直身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明明就想看一会儿……”
“你最近容易犯困，正常。”他扶她下床，“先喝水，早餐马上好。”
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皱眉：“怎么又是这个味道？”
“降血糖的。”
“我都说了我没高血糖。”
“预防。”
她哼了一声，但还是把水喝完了。
早餐摆在餐桌上：蒸蛋、小米粥、焯青菜、一片全麦面包，还有半个苹果切片摆成花形。他坐在对面，一边看手机上的营养分析表，一边观察她吃东西的速度。
“你盯着我看干嘛？”她夹起一筷子青菜，“我又不是实验室小白鼠。”
“咀嚼次数不够会影响消化。”
“那你要不要数我嚼了几下？”
“不用，我已经装了监测器。”
她愣住，随即笑出声：“你疯了吧？连吃饭都要监控？”
“只是记录数据。”他语气认真，“等孩子出生，这些都能当参考资料。”
“你是打算写本书吗？”
“可以考虑。”
她摇摇头，低头继续吃。吃到一半，突然抬头，“今天天气怎么样？”
“多云，午后有雷阵雨。”
“那待会能出门吗？”
“短时间可以，别去太远。”
“我想去买婴儿车。”
他顿了一下，“网上也能买。”
“我想看看实物。”
他没再反对，“吃完饭我陪你去。”
商场里人不少。他们站在婴儿用品区，导购员热情介绍一款进口推车，说是避震好、可折叠、一键收车。陈小姐伸手摸了摸布料，点点头。
老夫子扫了一眼价格标签，眉头微皱。他打开手机，调出金手指内置的材质评估系统，对着推车摄像头扫描。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外层织物易吸附灰尘，轮轴结构复杂不利于日常维护，综合评分：b-。
“换个别的。”他说。
导购员愣了，“这款是我们卖得最好的……”
“我知道。”他拉着陈小姐走到另一排货架，“试试这个。”
那是一款基础款，没有太多功能，但结构简单，材料通过安全认证。陈小姐试推了一下，觉得轻便。
“就它了。”她说。
结完账往外走时，外面开始下雨。雨点打在玻璃顶棚上，噼啪作响。他们站在门口等雨小一点。
老夫子忽然看向街对面。
一个男人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穿着旧夹克，手里拎着塑料袋。那人也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对上瞬间，迅速低下头，转身走进店中。
老夫子没动。
“怎么了？”陈小姐问。
“没什么。”他收回视线，“雨快停了，我们走吧。”
回到家已是中午。他把婴儿车拆开检查一遍，确认所有零件安装牢固，又用消毒湿巾擦了三遍座椅。
陈小姐躺在沙发上休息，电视开着，播着一档亲子节目。画面上一家三口在公园野餐，孩子在地上爬，父母笑着拍照。
她看了一会儿，轻声说：“以后我们也这样。”
“嗯。”
“你想让孩子叫你什么？”
“都行。”
“爸爸？爹爹？还是……老夫子？”
他看了她一眼，“别闹。”
她笑起来，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会儿。”
他走过去坐下，她顺势靠在他肩上。
“你说他会像谁？”
“像你。”
“万一像你怎么办？”
“那也挺好。”
“整天板着脸，说话一句接一句讲逻辑？”
“你不喜欢？”
“喜欢。”她转头看他，“所以我才嫁给你。”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她肚子上。动作很轻，像是怕压到什么。
过了几秒，里面轻轻动了一下。
两人同时静住。
“他踢我了。”她声音变小，“第一次这么明显。”
他指尖还贴着布料，能感觉到那一瞬间的起伏。
“记录下来了吗？”她问。
“刚存进周历。”
“哪一天？”
“五月十二日上午十一点零三分。”
“下次打印出来贴冰箱上。”
“好。”
傍晚做饭时，他又拿出那份《胎儿成长周历》翻看。纸张边缘已经被翻得有些发毛，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体重变化、胎动频率、产检日期。他在最新一页写下：首次感知胎动，母体情绪稳定，环境安静，室温二十三度。
陈小姐从背后抱住他腰，“你在写日记啊？”
“整理资料。”
“给我看看。”
他递过去。她一页页翻，看到最后笑了，“你连我昨天吃了几块西瓜都写了？”
“含糖量需要跟踪。”
“你是真不怕累。”
“不累。”
她把本子放回桌上，转身抱住他脖子，“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安心的事，就是每天醒来都能看见你在我旁边。”
他点头。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贴着他额头，“你总怕出事，怕我没照顾好自己，怕孩子有问题。可现在一切都好了，对吧？”
“对。”
“那就别老绷着了。”
“我没有。”
“有。”她松开手，退后一步，“明天陪我去产检，不准带电脑。”
“我不工作。”
“手机也不准看。”
“……行。”
她满意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晚上九点多，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在播节目，声音很小。他轻轻把她扶起来，盖上毯子，然后坐回旁边。
手里拿着那份周历，一页页翻到最后空白处。他拿起笔，写下：
预计分娩日期：十月二十六日。
备注：准备已完成，等待。
窗外雨又下了起来。一滴水珠顺着玻璃滑下，在灯光映照中缓缓移动，最终消失在窗框边缘。
他抬头看她，呼吸平稳，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他把本子合上，放在茶几上。
电视画面切换，出现一个婴儿床的画面，主持人说：“接下来为您介绍三种常见安抚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