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院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那四个蒙面士兵，彻底懵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大，眉心多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连声惨叫都没有。
怎么回事？
枪声从哪儿来的？
“砰！”
又是一声枪响！
一个正扭头四顾的士兵，后脑勺猛地炸开一团血花，整个人向前扑倒，脸朝下，栽进了那箱黄澄澄的金条里。
“有埋伏！”
剩下三人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大叫着，举起枪，胡乱地朝着黑漆漆的四周扫射。
“砰！砰！砰！”
然而，他们的反击，在黑暗中的死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枪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三声连响！
一声比一声清脆，一声比一声致命！
一个士兵刚刚调转枪口，子弹就精准地钻进了他的眼窝。
一个士兵试图躲到柱子后面，可他刚迈出一步，子弹就从侧面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最后一个士兵，彻底吓破了胆，他扔掉手里的枪，转身就想往高墙上爬。
“砰！”
最后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后心。
他像一袋破麻袋，从墙上滑落，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五枪。
五条人命。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来不及呼吸。
一道黑影，从正堂对面的屋顶上，悄无声息地一跃而下。
他稳稳地落在院子中央，手里，还提着那支散发着硝烟味的步枪。
孙大成！
他早就来了。
他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鹰，静静地趴在屋顶上，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从张团练带人闯进来，到黄仁贵拿假币糊弄，再到吴氏被一枪爆头。
他都没有动。
吴氏的死活，与他无关。
他甚至还想看看，黄仁贵这个老狐狸，到底藏了多少家底。
直到张团练拿到黄金，准备杀人灭口的那一刻，他才扣动了扳机。
此刻的他，身上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气，还没有完全散去。
院子里还活着的几个人，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就像看到了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杀神，一个个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大，大成？”
黄仁贵第一个从极致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孙大成嘴角的冷酷，瞬间融化。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爷，您受惊了！”
那股子令人窒息的杀气，随着他这一笑，烟消云散。
院子里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黄仁贵两眼一翻，直接瘫软在地。
柳姨娘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腿一软，也跟着晕了过去。
劫后余生。
“不！”
王玉霞突然像疯了一样，尖叫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不管不顾地冲到孙大成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女婿，救了整个黄家！
她有了主心骨，有了骄傲的资本！
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张团练的尸体，声音凄厉而怨毒。
“大成！小翠！小翠被他害死了！就是这个畜生！”
什么？
孙大成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确实没有看到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王玉霞身后的小丫头。
王玉霞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拖着孙大成，疯了一样冲向旁边那间厨娘住的屋子。
门一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小翠的尸体，就躺在门后。
身上盖着一张床单，只露出了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她的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望着西院的方向。
她的脖子上，那把剪刀，还深深地插在喉咙里，周围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暗褐色。
孙大成的心，猛地被刺了一下。
疼。
他对小翠，谈不上多少男女之情。
可那个总是红着脸，偷偷看他，怯生生喊他“大成哥”的姑娘，是那么天真，那么干净。
她不该是这种下场！
“是黄仁贵！”
王玉霞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仇恨。
此刻的她，再也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少夫人了。
“是他！为了讨好那个畜生，亲手把小翠送到了他床上！不然，小翠不会死！”
轰！
孙大成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黄仁贵！！”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猛地转身，提着枪就冲出了屋子。
院子里，刚刚缓过一口气的黄仁贵，听到这声饱含杀意的怒吼，吓得魂飞魄散。
“噗通”一声，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刚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不想死！
他真的怕了！
他怕孙大成这个煞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枪！
“大成！大成你听我解释！”黄仁贵连滚带爬地跪着挪了几步，哭喊道，“我……我只是让小翠来陪他们喝几杯酒！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那个张团练他兽性大发，直接就把人扛进了屋里！”
他指着地上张团练的尸体，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恐惧。
“他有枪啊！我不敢拦啊！我拦不住啊！”
“大成，你放心！我一定……我一定会厚葬小翠！我给她家里送一大笔钱！送很多很多钱！大成，你……你要体谅我啊！”
孙大成提着枪，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的黄仁贵。
他没有说话。
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翻涌着骇人的杀意。
杀了黄仁贵。
他当然不会真的动手。
他出手救下黄仁贵，就是为了还清当初入赘时欠下的那份人情。
现在，人情还清了。
他和他之间，两不相欠。
但是……
孙大成缓缓扭过头，看向了王玉霞。
他要看她的意思。
如果，她真的要自己杀了黄仁贵。
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杀了黄仁贵，这满院子的金条大洋，就都是自己的了。
到时候，他带着王玉霞，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这辈子都不用再愁了。
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院子里的火把，哔剥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玉霞的身上。
她的脸上，还沾着小翠的血。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痛苦，和刻骨的仇恨。
她恨黄仁贵。
恨这个男人的自私，冷血，道貌岸然。
可是……
她毕竟是黄家的儿媳妇。
她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
许久！
这段时间对黄仁贵来说，非常折磨人，他一个高高在上的老爷，现在却在跪着，等着这个孙女婿定他的生死！
王玉霞眼中的仇恨，慢慢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她缓缓地，无力地，摇了摇头。
孙大成明白了。
他收回目光，将枪从肩膀上卸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黄仁贵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立刻就恢复了商人的精明和冷静。
他指挥着几个家丁，开始收拾残局。
反正对方是化装成土匪来的，死了也是白死。
尸体被一具具拖走，准备连夜拉到后山埋掉。地上的血迹，也被黄土一遍遍地覆盖。
黄仁贵让人打开那两只装着金条的大箱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走到孙大成面前，从箱子里捧起一沓金条，颤巍巍地递了过去。
“大成……今晚，多亏了你。这些，你拿着！”
孙大成看都没看那些金条一眼。
“不用了！”
他声音平淡。
“就当是抵了当初你给我盖房子的钱。”
黄仁贵捧着金条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明白孙大成的意思。
从这一刻起，他孙大成，再也不欠黄家任何东西！
孙大成没再理他，转身走到王玉霞身边，帮着她，将小翠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朝着西院走去。
黄仁贵看着那两大箱子金条，却感觉不到半点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不敢留。
一晚上，死了六个保安团的兵，其中还有一个团练。
这件事，瞒不住。
赵县长那边，绝对会派人来查。
这些金条，不再是他的家产，而是买命钱！
他必须尽快去一趟县城，用这些钱，去堵住赵县长的嘴，去买下这六条人命！
同时，他还想买几条枪。
今晚的事让他彻底明白了，在这乱世，仁义道德都是狗屁。
只有握在手里的枪杆子，才是真的！
黄家大院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院子里的枪声和惨叫，早已惊动了整个柳树湾。
胆小的村民躲在家里，从门缝里惊恐地向外张望。
胆大的，则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村口，远远地看着黄家大院的方向，议论纷纷。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影，朝着黄家大院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围了过来。
院墙外，影影绰绰，人声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