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成当然看到了僵在那里的柳姨娘，还有她身后扶着她的，那个脸上还带着几道红印子的丫鬟月娥。
当然，他装作没看见。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地上那两个抖如筛糠的男人身上。
整个堂屋，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里，只剩下刘小满和孙贵粗重的喘息，还有那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王玉霞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盯着孙大成，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哀求和恐惧。
她怕了！
她真的怕孙大成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即将把人逼疯的时候，孙大成忽然开口了。
“好！”
他的声音，依旧是冷的，但那股逼人的杀气，却似乎收敛了几分。
“既然小翠也为你求情，那就放你一马！”
此言一出，就像是给一锅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谢谢孙爷！谢谢孙爷！”
刘小满如蒙大赦，也顾不上体面了，脑袋磕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劫后余生的狂喜。
管家孙贵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他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暗道，这位孙姑爷，也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人。
毕竟是在黄家，他一个入赘的女婿，怎么可能真的敢砍掉一个家丁的手。
小翠和王玉霞，也是心中一松。
只要能出口气就行，没必要真的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王玉霞看着孙大成的背影，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恐惧，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终究还是听了劝。
然而，有人却不这么想。
一直僵在门口的柳姨娘，看到这一幕，脸上那点惊惧瞬间褪去，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和鄙夷。
虚张声势！
她就说，一个吃软饭的逃兵，能有多大的胆子？
还真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主子了？
这个家，姓黄！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撒野！
“走！”柳姨娘推开扶着她的月娥，下巴一抬，那股嚣张跋扈的气焰又回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晚辈，是何等的无法无天！这简直就是在打我的脸！”
她趾高气昂地走进堂屋，身后的丫鬟月娥，更是鼻孔朝天，一脸的得意和挑衅，仿佛刚刚跪地求饶的，不是她们这边的人。
柳姨娘的到来，让堂屋的气氛，瞬间又变了。
孙大成看着她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缓缓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她，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柳奶奶。”
一声“柳奶奶”，喊得柳姨娘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王玉霞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角。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
不过，她也能体谅。
毕竟，在这个家里，孙大成的身份，确实尴尬。他没什么地位，忍让，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柳姨娘可不理会他那点虚伪的礼数，她径直走到主位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孙大成，尖着嗓子质问道：
“孙大成，你这是在演哪一出？不就是丫鬟之间拌了几句嘴，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拿一个家丁出气吗？你把黄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她又嚣张起来了。
那副嘴脸，仿佛在说，看吧，我一来，你就怂了。
孙大成听着她的话，一声冷笑。
既然你这老虔婆自己不知死活，非要往刀口上撞，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他心里那点故意挑事的念头，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就是要看看，把事情闹大了，黄仁贵那只老狐狸，会怎么对他。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黄仁贵不是想用恩情和身份绑住他吗？那他就亲手把这份“恩情”，搅个稀巴烂！
他就是要让黄仁贵来报复他，来惩罚他！
这样一来，那份所谓的恩情，自然就淡了，他心里的负担，也就能轻一些。
“柳奶奶，您坐稳了！”
孙大成忽然抬起头，对着柳姨娘，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
“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径直来到了还跪在地上的刘小满身边。
刘小满此刻也很得意。
柳姨娘来了，他就彻底安全了。他甚至敢抬起头，用一种挑衅的眼神，去看站在孙大成身后的小翠。
岂料！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姨娘和孙大成身上的时候。
孙大成，突然就动了！
他像一头捕食的猎豹，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一把抓住了刘小满那只刚刚举起来过的右手！
“我是说放过你，但没说，不惩罚你！”
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要你一根手指头，不过分吧？”
说是迟，那是快！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在刘小满那张由得意瞬间转为惊恐的脸上！
孙大成抓住了他的右手食指，看也不看，反手向上一掰！
“咯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堂屋里！
“啊——！”
紧接着，是刘小满那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那声音，凄厉得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像一头被活活开膛破肚的猪！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所有人都没想到！
孙大成会这么果断！会这么狠！
说动手，就真的动手了！
刚刚还趾高气昂，准备看孙大成笑话的柳姨娘，再一次被吓到了！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僵在原地，抖得比地上的刘小满还要厉害。
之前，孙大成还对自己客客气气，拱手问安。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王？
他……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当着自己的面，废了自己的人！
小翠也吓傻了。
她脸上的那点得意和解气，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吞噬。她看着在地上抱着手指疯狂打滚，发出野兽般哀嚎的刘小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只是想出出气，她没想过要废掉一个人！
王玉霞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她“啊”地一声尖叫，浑身猛地一软，双手死死地捂住嘴，才没有让更凄厉的叫声冲出喉咙。
她不敢看！
她根本不敢去看那血腥的一幕！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个人……
这个人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然而，这还不算完。
孙大成做完这一切，就像是碾死了一只蚂蚁，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他松开手，任由刘小满在地上哀嚎翻滚。
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那只刚刚掰断了别人手指的手。
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管家！”他淡淡地开口，目光转向了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孙贵。
“把他背下去，找个郎中看看，别死了！”
孙贵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连滚带爬地过去，架起已经疼得快要昏死过去的刘小满，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修罗场。
堂屋里，只剩下刘小满那渐渐远去的，微弱的呻吟声。
孙大成做完这一切，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越过了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柳姨娘。
径直，落在了她身后那个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月娥的身上。
那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插进月娥的心里。
月娥“噗通”一声，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柳姨娘终于从极度的惊恐中反应过来，她指着孙大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大成根本不理她。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的脸，踩在脚底下，狠狠地碾压！
他的目光，转向了已经彻底呆住的小翠。
“小翠！”
孙大成厉声喝道。
小翠浑身一颤，像是被惊醒了一样，茫然地看向他。
“她是怎么打你的？”
孙大成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完全漠视了柳姨娘的存在，用下巴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月娥。
“你给我，打回来！”
“她要是敢还手，”孙大成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就掰断她的手！”
此言一出，柳姨娘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欺人太甚！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不仅废了她的家丁，现在，还要让一个下贱的丫头，当着她的面，打她的贴身丫鬟！
这打的不是月娥！
这打的是她柳姨娘的脸！
“你……你敢！”柳姨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孙大成，终于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可是，当她对上孙大成那双毫无感情，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睛时，那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就被一盆冰水浇灭了。
她害怕了。
她从心底里，感到了恐惧。
这个人，是个说到做到的疯子！
她决定，忍！
等老爷回来再说！
她一定要让老爷，把这个无法无天的畜生，乱棍打死！
而此刻，最煎熬的，莫过于小翠。
她傻了。
她彻底傻了。
她就是想出出气，让孙大成为她撑腰，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好欺负。
可她万万没想到，孙大成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当着柳姨娘的面，去打月娥？
她……她不敢啊！
小翠僵在原地，脸色比纸还白。
她看看跪在地上，同样用怨毒目光瞪着她的月娥。
又看看旁边气得快要爆炸，却强忍着不敢发作的柳姨娘。
最后，她求助似的，看向了孙大成。
可她看到的，只是一张冷酷到极点的脸，和一双不容置喙的，催命般的眼睛。
打，还是不打？
这个念头，像一个魔咒，在小翠的脑子里疯狂盘旋。
她能感觉到，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她那只刚刚被孙大成点名了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