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渊州荒原上行进的第三天，天色从一开始的灰蒙，骤然变得阴沉可怖。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仿佛要直接砸在人的头顶上。
风毫无预兆地变得更加狂暴，不再是持续的呼啸，而是变成了尖锐的嘶吼，卷起地面坚硬的雪粒和沙石，疯狂地抽打着世间万物。
“不好！是白毛风！”队伍里一个曾在北地当过兵的老仆猛地变色，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快找地方躲！不能走了！”
已经晚了。
所谓的“白毛风”，是荒原上最可怕的灾难之一。
狂风卷着密实的雪沫，天地间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十步，甚至连身边的人都变得模糊不清。
那风冷得邪性，像是有无数把冰做的锉刀，直接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只是几个呼吸间，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冻得麻木刺痛，继而失去知觉。
队伍瞬间大乱。
马匹惊恐地嘶鸣，人睁不开眼，喘不上气，冰冷的雪沫子直往口鼻里灌。
孩子们吓得大哭，哭声刚出口就被狂风撕碎。
有人下意识地想跑，立刻就被风雪裹挟着偏离了方向，眼看就要被吹散。
“围起来！把所有马车都围起来！”苏晚晴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瞬间被风吞掉大半。
她扯了扯旁边几乎被吹懵的萧珩，指着那些惊慌失措的马车和牲口。
萧珩一个激灵，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运足了气力，声音穿透部分风嚎：“福伯！带人把马车围成圈！快！所有人向中间靠拢！”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陈铁柱和几个还能动弹的衙役、护卫，连踢带打，拼命将受惊的马匹和车辆往一起驱赶，艰难地形成一个并不规整的圆圈。
人们互相拉扯着，踉跄着扑进这个临时的避风所。
“毡毯！皮子！所有能挡风的东西都拿出来！挂到车辕上！堵住缝隙！”苏晚晴一边喊，一边率先将自己车上的一张厚毛皮扯下来，塞到马车之间的空隙里。
其他人有样学样，将行李里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都贡献出来，胡乱地填充着车辆围栏的缝隙，搭建起一道摇摇欲坠的挡风墙。
风依旧鬼哭狼嚎，但圈内的风速总算减弱了一些。
所有人都挤在一起，男人在外圈，女人和孩子缩在最里面，互相依偎着，靠彼此的体温勉强抵御着能冻死人的严寒。
即便如此，每个人依旧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青白，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样不行…太冷了…撑不了多久…”王头儿抱着胳膊，蜷缩在地上，声音断断续续，眼看就要失去意识。
苏晚晴心急如焚。
这样下去，肯定要冻死人！
她看了一眼萧珩，他正用身体替几个年幼的孩子挡着风，嘴唇冻得发紫，却依旧强撑着指挥众人靠拢。
不能再等了！
苏晚晴一咬牙，假装爬到一辆堆放杂物的马车角落里翻找，实则迅速从空间里取出了那包她之前无意间收进去、数量不多的暖宝宝贴。
她撕开外包装，将那些还带着微弱现代工业气息的片状物攥在手心，又摸出几块之前捡的、看起来比较光滑的鹅卵石。
她挤回萧珩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这儿有点祖传的…发热石，数量很少，只能紧着老人和孩子用！你帮我！”
萧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疑问，立刻点头。
两人借着人群的遮挡，快速行动起来。苏晚晴将暖宝宝贴快速搓热，递给萧珩，萧珩则默契地将其贴在那些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老人和孩子的里衣后背或者腹部，外面再用衣物紧紧裹好，同时将一块冰冷的普通石头塞进他们手里，低声道：“握紧这块发热石，别声张，能顶一阵！”
被贴上暖宝宝的人先是猛地一个激灵，随即感到贴身处迅速传来持续而温和的热量，那感觉如此清晰，几乎让他们以为是错觉！
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死死攥着手里那块冰凉的“发热石”，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救命的暖意，惊疑又感激地看着苏晚晴和萧珩，乖乖闭上了嘴。
“少爷……少夫人…这…”一个被贴了暖宝宝的老人声音哽咽。
“别说话，省着力气，捂好了。”萧珩简短地命令道，又快速走向下一个。
看到那几个原本脸色青紫的孩子呼吸似乎平稳了些，小脸上也回了一丝血色。
苏晚晴稍稍松了口气。
她靠在冰冷的车辕上，和萧珩背靠背挤在一起，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同样冰冷的体温，以及那一点点透过衣物隐约传来的、来自他背后那片暖宝宝的热度——那是他刚刚坚持要给她贴上的。
风还在咆哮，仿佛永无止境。
临时围成的堡垒在风雪中显得如此脆弱。
但至少，最脆弱的那几个人，暂时保住了一丝生机。
苏晚晴缩了缩脖子，将冻得发麻的手揣进袖子里，心里默念：这鬼地方的“下马威”，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