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日子，一旦走上了正轨，便显出了几分难得的安稳。
防御工事立起来了，虽然简陋，但夜里听着风声，心里也踏实不少。
地窝子虽然矮小，但盘了火炕，烧上柴火，裹着皮子，也能睡个囫囵热乎觉。
温泉边那片试验田里的绿芽，更是一天一个样，看得人心里头暖烘烘的，觉得这苦寒之地，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人一安稳，闲下来，心思就容易活络。尤其是后宅的女眷们。
萧珩的母亲林氏，以及他父亲萧远山的两位姨娘——祝姨娘和郭姨娘，如今不用再日夜颠簸、担惊受怕，住在相对温暖的帐篷里，守着个小火炉，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衣，手里拿着针线，给几个年幼的孩子缝补改制过冬的衣物，便忍不住凑在一起说起闲话。
帐篷里暖意融融，针线穿梭间，话题自然而然就绕到了如今俨然是队伍主心骨的萧珩和苏晚晴身上。
祝姨娘性子软和，先开了口，手里缝着一件小袄，轻声细语地说：“说起来，真是多亏了晚晴那孩子，这一路，还有现在……要不是她，咱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受罪呢。”
郭姨娘快人快语，飞针走线地纳着鞋底，接话道：“可不是嘛！那丫头，看着年纪不大，本事是真不小！脑子活络，胆子也大，什么难题到了她那儿，好像都能想出法子来。跟咱们珩哥儿站在一起，真是……般配！”
林氏听着，手里慢悠悠地捻着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有些复杂。
她自然是感激苏晚晴的，若不是这个意外娶进门的儿媳，他们这一大家子恐怕早就散了。
但作为母亲，很清楚自己儿子的德行，平日里相处虽默契，却总隔着层客气，不像正经夫妻，心里难免着急。
她叹了口气：“般配是般配，就是……这两人，成婚也有些时日了，一路患难与共的，怎么还……还这般生分？我这心里，总惦记着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
这话算是说到了两位姨娘的心坎上。祝姨娘抿嘴笑：“夫人说的是。咱们现在也算暂时安顿下来了，是不是该……催一催？年轻人脸皮薄，咱们做长辈的，得推一把。”
郭姨娘更是直接：“我看行！寻个机会，得跟珩哥儿说道说道！开枝散叶是大事！晚晴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早点生了孩子，咱们萧家也算在这地方扎下根了。”
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觉得此事紧迫，已经开始盘算着哪天找个由头，把萧珩叫过来“好好谈谈心”。
她们全然不知，她们话题中心的两位主角，此刻并不在外面的任何一个地窝子或帐篷里。
空间内，依旧是一片温暖如春、与外面冰天雪地截然不同的景象。
苏晚晴伸了个懒腰，看着不远处黑土地上长势喜人的作物，又瞥了一眼一键种植区里已经可以收获的一批蔬菜，心情颇好。
她扭头，看向正坐在小溪边一块光滑大石上，闭目养神的萧珩。
这几日忙着基建和试验田，两人都累得不轻，难得一起进来喘口气。
苏晚晴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她冲着在药圃里扑闪着翅膀飞来飞去的小精灵星瞳招招手：“星瞳，过来一下。”
星瞳立刻飞了过来，悬浮在她面前，声音清脆：“主人，有什么事呀？”
苏晚晴压低声音，凑近问：“我让你收好的那个匣子，就是萧珩之前写好的那份和离书，你放哪儿了？帮我找出来。”
她声音虽小，但空间里安静，坐在不远处的萧珩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依旧闭着眼，仿佛没听见。
星瞳那双大眼睛忽闪了一下，下意识地瞟了萧珩的方向一眼。
只见萧珩虽然闭着眼，右手却几不可查地抬了抬，对着星瞳快速做了个“否定”的手势。
小精灵机灵得很，立刻扑扇着翅膀，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啊！那个匣子呀！主人，咱们空间仓库里东西太多了，堆得乱七八糟的，我得好好找找！可能压在很下面了！我现在就去翻！”
说完，也不等苏晚晴反应，一溜烟就飞向了远处那片雾气缭绕的仓库区，瞬间没影了。
苏晚晴：“……”
这借口还能再假一点吗？仓库是意念控制的，又不是真的物理空间堆积！
她狐疑地转过身，目光落在依旧“老僧入定”般的萧珩身上，上下打量着他。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安静得有点过分。
她几步走到他面前，叉着腰：“喂，大哥。”
萧珩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嗯？”
“别装傻。”苏晚晴盯着他，“抽空，咱们是不是该去趟州府衙门？把这和离的事儿过了明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萧珩垂下眼帘，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淡然：“近日事务繁忙，防御、狩猎，皆是要务。此事，容后再议。”
苏晚晴眯起眼，往前又凑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他眼前，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大哥，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两人距离极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微微抿起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萧珩似乎没料到她突然靠这么近，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呼吸有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反问：“我为何要反悔？”
苏晚晴被问得一噎。
为什么？她哪儿知道为什么？男人的心思也挺难猜的。
“谁知道你呢？”她撇撇嘴，直起身子，“反正白纸黑字写好的，你可别想赖账。等星瞳找到和离书，咱们就得把这事办了。”
萧珩不置可否，重新闭上眼，淡淡道：“嗯，找到再说。”
那语气，那态度，分明就是拖延！
苏晚晴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总不能逼着他现在立刻写一份吧？她跺了跺脚，转身气呼呼地去看她的菜地了。
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萧珩才缓缓睁开眼，望着她蹲在田埂边、对着绿油油的蔬菜嘀嘀咕咕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反悔？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
只是每当想起“和离”这两个字，心里便莫名地有些……发堵。
空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溪水潺潺的声音，和某个小精灵躲在仓库区假装翻找东西、实则偷偷吃果子发出的细微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