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背对而坐的身影,如同一块嵌入紫色晶簇的黑色玄武岩,冰冷、坚硬,隔绝了所有试图沟通的可能。他手中弩箭弓弦被缓缓拉紧又放松时发出的微弱“咯吱”声,是这片死寂高地上唯一的、令人心弦紧绷的节奏。林薇的恳求与绝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那无边的冷漠吞噬殆尽。
交易失败的挫败感和更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浆,缓缓淹没林薇的四肢百骸。她瘫坐在晶石旁,背靠着那微凉的壁垒,目光空洞地望着紫瘴翻涌的天空。喉咙里的灼烧感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刚才饮下的清水带来的短暂慰藉早已消失,饥饿则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胃袋,带来一阵阵虚弱的绞痛。
皮囊里的水又下去了一小半。她不敢多喝,每一口都如同饮鸩止渴,清楚地知道补给即将耗尽。她看了一眼身边昏迷的陈昊,他的嘴唇干裂得更厉害了,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水,必须优先给他。
她挣扎着挪过去,再次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清水滑过他干涩的嘴唇,只有微弱的吞咽反射,大部分依旧沿着嘴角流下,浪费在这片冰冷的岩石上。这种徒劳感几乎让她崩溃。守护一个可能永远无法醒来的人,在这片拒绝生命的绝地里,意义何在?猎人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回响:“放弃他,你或许还有一丝可能……”
不!她猛地甩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驱散。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不能放弃。放弃了陈昊,就等于否定了他们共同经历的一切,否定了秦婆、福伯的牺牲,否定了她自己一路挣扎到现在的意义。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将所剩无几的水囊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的信仰。目光再次落在那猎人的背影上。他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雕像。他在等什么?等他们自行离开?等他们耗尽最后一丝生命?还是……等某个他预期中必然会发生的“事件”?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缓慢流逝。没有日出日落,只有永恒不变的、令人压抑的紫瘴天光。林薇感到自己的体力正在一点点被抽空,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她强迫自己思考,回忆皮革地图上的细节,回忆破碎晶石中看到的毁灭景象,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打破这令人绝望的僵局。
地图上,除了骷髅头标记的绝地和这片晶簇高地,还有哪些区域可能相对安全?那些扭曲的符号究竟代表了什么?猎人对金属片和地图有反应,说明这些信息对他有价值,但价值还不够大,不足以让他冒险帮助一个“污染体”携带者。
还有什么筹码?她摸了摸怀中那几块已经完全黯淡的紫色晶石碎片。这些碎片与猎人的武器、乃至这片高地的晶簇似乎同源。它们之间,是否存在更深的联系?心核对它们的微弱共鸣,又意味着什么?
她尝试着,再次极其小心地调动心核的力量,不是去感知猎人,而是去轻轻触碰怀中那些冰冷的晶石碎片。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激发它们,而是像倾听般,感受它们内部是否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属于其原主人的“印记”或信息。
起初,一片死寂。碎片如同普通的石头。但当她将意识沉入极深,几乎与心核的微弱搏动同步时,她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飘渺的、破碎的意念回响。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情绪——一种深沉的、近乎凝固的悲伤,混合着无边的疲惫和一丝……未能完成的执念。这执念指向的方向,隐隐与皮革地图上某个被反复涂抹、模糊不清的区域重合。
这感觉转瞬即逝,无法捕捉更多。但足以让林薇心跳加速。这些晶石,或许不仅仅是能量源,还是……记忆的载体?它们的主人,在毁灭来临前,留下了什么未尽之事?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像般的猎人,动作忽然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擦拭弩箭的动作停顿了刹那,头似乎几不可察地偏向沼泽的方向,兜帽下的阴影仿佛在凝神倾听什么。
林薇立刻屏住呼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紫瘴笼罩的沼泽依旧死寂,翻滚的泥浆和搏动的卵囊与之前并无二致。但渐渐地,她似乎也听到了一种极其低沉的、不同于风声或气泡声的嗡鸣,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仿佛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身。空气中的硫磺味和腐败气息,似乎也浓郁了一丝。
猎人的身体微微绷紧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松弛,但那一闪而逝的警惕没有逃过林薇的眼睛。有情况!远处有东西在靠近?或是某种周期性的变化要发生了?
这对他们是危机,还是……转机?
猎人的反应表明,这异动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是他等待的某种“节点”。他会因此改变态度吗?
林薇的心脏再次揪紧。她看了一眼皮囊,水只剩下最后几口。陈昊的气息更加微弱。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远处的嗡鸣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如同闷雷在地底滚动。紫瘴天空的颜色也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不祥。
僵局,似乎即将被打破。而打破之后,是更深的绝望,还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林薇握紧了手中的骨匕和晶石碎片,将最后一点力量凝聚起来,准备迎接未知的风暴。
(第七卷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