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年11月1日 上午9:20-11月15日 下午18:50
地点:城郊废弃工厂地下堡垒,“苟命号”飞船装配区、生态循环舱、登船通道
9:20,地下堡垒深处的震动还未完全消散。
季勃达踩着满地未清理的金属碎屑,快步冲进“苟命号”飞船主体装配区,靴底与钢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头顶的临时照明灯忽明忽暗,投射出机甲残骸与飞船框架交错的诡异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焊接烟尘与冷却剂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目光死死锁在飞船中部的生态循环舱方向——那里正传来断断续续的警报声,红色警示灯在舱体表面疯狂闪烁,像濒死者的脉搏。
老周满头大汗地从舱门钻出来,防护服的袖口被高温烧出焦黑的破洞,脸上沾着油污,手里攥着的监测仪屏幕上,氧气浓度曲线正呈断崖式下跌。“季哥,氧气循环泵出问题了!三号滤芯堵塞导致气流紊乱,现在舱内氧气浓度已经跌到18%,再往下掉,别说载人航行,设备都得停机!”
季勃达的心猛地一沉。18%,已经低于人类正常生存的临界值,而“苟命号”的生态系统需要支撑2000人长期密闭生存,氧气循环是命脉中的命脉。他没多废话,侧身钻进狭窄的舱门,一股沉闷的热浪扑面而来,混杂着塑料烧焦的异味。
舱内管线纵横交错,蓝色的冷却液顺着破裂的管道滴答作响,落在金属地板上凝结成细小的冰粒——低温循环系统也受到了牵连。季勃达弯腰贴近循环泵,指尖触碰到外壳时传来滚烫的触感,他迅速缩回手,指甲缝里残留的油污被烫得冒烟。
“零,解析故障根源,给出应急修复方案。”他在脑海中默念,超神学院系统的虚拟界面瞬间在视网膜上展开,绿色的数据流飞速滚动,像瀑布般冲刷着故障节点。
【系统提示:三号滤芯被金属碎屑与高维能量残留混合物堵塞,泵体叶轮磨损严重,低温循环管路破裂长度约3.2厘米,建议优先更换滤芯与叶轮,临时封堵管路漏洞,同步启动备用氧气发生器维持浓度。】
“备用发生器功率够吗?”季勃达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拆滤芯固定螺栓,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螺栓因高温粘连,拧动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断裂。
“最大功率只能维持20%的供氧,撑不了两小时!”老周跟在后面递过工具,声音里带着焦虑,“而且备用滤芯只剩最后三个,都是从废旧空间站设备上拆下来的,能不能适配还不一定!”
季勃达没吭声,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泵体上,瞬间蒸发成白雾。他清楚,现在没有试错的时间——水滴已经在太阳系外围加速,留给他们的启航窗口只剩下不到一个月,每一个故障都可能成为压垮整个逃亡计划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发力,螺栓终于应声松动,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被拧了下来。取下堵塞的滤芯,里面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金属碎屑,混杂着一层淡紫色的粘稠物质,正是上次从高维能量区采集到的残留,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造成堵塞。
“让科研组立刻分析这东西的成分,想办法解决吸附问题,下次航行绝对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季勃达把滤芯扔给身后的助手,接过新的滤芯精准地嵌入卡槽,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老周,你带人处理管路漏洞,用应急密封胶封堵,同时启动备用发生器,优先保障驾驶舱和核心能源区的供氧!”
“明白!”老周攥着密封胶枪,转身就冲向外围,脚步踉跄着差点撞到管线。
舱外的警报声依旧刺耳,季勃达盯着监测仪上缓慢回升的氧气浓度,紧绷的神经丝毫没有放松。他知道,生态系统的故障只是冰山一角,这艘由废旧设备拼凑、模块化组装的飞船,处处都是隐患,就像用胶带粘起来的纸船,随时可能在宇宙的风浪中散架。
就在这时,装配区入口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伴随着桌椅倒塌的巨响,打破了抢修的紧张氛围。
季勃达眉头紧锁,起身冲出生态循环舱,刚走到通道口,就看到一群人扭打在一起,有人手里挥舞着扳手,有人死死拽着对方的防护服,谩骂声、嘶吼声此起彼伏,混乱得像菜市场。
“都住手!”他厉声喝道,声音像惊雷般炸响,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能量手枪上——那是系统解锁的初级武器,威力不大,却足够震慑人心。
争吵的人群瞬间僵住,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下,纷纷转头看向季勃达,眼神里带着愤怒、恐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喘着粗气,指着对面瘦高个的机械师骂道:“季哥,这孙子故意刁难我们!我们组负责的登船通道踏板安装,明明符合标准,他非说强度不够,不让通过验收,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瘦高个机械师涨红了脸,反驳道:“什么叫故意刁难?踏板要承受机甲的重量,现在的焊接强度连普通人都撑不住,真到了太空,一脚踩空掉下去怎么办?出了事故谁负责!”
“负责负责,你就知道负责!”壮汉急得跳脚,眼眶通红,“水滴都快到地球了,我们现在每分每秒都在跟死神赛跑,哪有时间抠这些细节?能凑合用就行!”
“凑合用?”瘦高个冷笑一声,“到了宇宙里,任何一个细节失误都是灭顶之灾!你以为是在地球上修拖拉机吗?”
两人一言不合又要动手,周围的人分成两派,有人劝架,有人煽风点火,原本紧张的抢修氛围被彻底搅乱。
季勃达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太清楚这种情绪的蔓延有多可怕——随着启航时间临近,幸存者们的恐慌感越来越强烈,焦虑、暴躁、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像病毒一样在社群里扩散,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内讧。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壮汉挥舞的手腕,手指用力,壮汉疼得龇牙咧嘴,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强度不达标,就是不能过!”季勃达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不是在搭积木,是在造逃亡的船!现在偷工减料,到了太空,就是全员陪葬!”
壮汉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季勃达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季哥,我不是想偷工减料,我是急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里的怒火渐渐被恐惧取代,“我老婆孩子还在地面上等着登船,要是因为这点破事耽误了启航,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所有人的伪装,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啜泣声。有人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不停颤抖;有人靠在墙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我们能逃掉吗?说不定根本走不了……”
季勃达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松开壮汉的手腕,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坚定:“我知道大家急,但越是急,越不能乱。通道踏板的强度必须达标,我让科研组半小时内给出强化方案,机械组全力配合,加班加点整改,耽误的时间,我们从其他环节里抢回来!”
他看向瘦高个机械师:“你负责监督整改,每一个焊点都要亲自检查,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又转向壮汉:“你带人去搬运备用钢材,优先保障通道整改,你的家人,我保证会安全送上船,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按时启航。”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妥协,壮汉捡起扳手,闷声说了句“对不起”,瘦高个也抿了抿嘴,点了点头。人群渐渐散去,争吵声消失了,只剩下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重新恢复了忙碌而紧张的氛围。
季勃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才的怒火褪去后,只剩下深深的疲惫。2000人,来自不同的行业,有着不同的背景和诉求,要把这样一群人拧成一股绳,太难了。尤其是在末日阴影的笼罩下,恐惧会放大每个人的私心和戾气,稍有不慎,整个社群就会分崩离析。
“季哥,登船演练的方案出来了,你看看。”王浩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皱巴巴的计划书,脸上带着为难,“按照分组,2000人分10批次登船,每批次200人,预计需要8小时,但刚才模拟了一下,第一批次就乱成一团,有人插队,有人携带违禁物品,还有人因为害怕躲在角落里不肯出来。”
季勃达接过计划书,目光快速扫过,眉头皱得更紧。登船秩序是启航前的最后一道关卡,一旦混乱,不仅会耽误时间,还可能引发踩踏、设备损坏等严重事故。他想起刚才的争吵,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普通人在末日面前的脆弱,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把护卫队分成10组,每组20人,分别守住10个登船通道,严格按照名单核验身份,违禁物品一律没收,不肯配合的,强制带离待登区。”季勃达的语气重新变得强硬,“另外,让罗辑出面,给所有人做一次动员,他是面壁者,说话比我有分量,能稳住人心。”
王浩点点头,转身要走,又被季勃达叫住。“告诉罗辑,不用讲太多大道理,就说清楚,现在的每一次混乱,都是在把我们自己推向死亡,想活着,就必须遵守秩序。”
“明白。”
看着王浩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季勃达走到装配区的观测窗前,掀开遮光布的一角,看向地面的方向。透过厚厚的混凝土层,他仿佛能看到地面上的景象——城市里依旧车水马龙,人们像往常一样上班、购物、闲聊,没人知道,末日的阴影已经笼罩在头顶,水滴正以光速穿越星际,即将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弹出一条预警信息,视网膜上的虚拟界面瞬间变红。
【系统提示:检测到地面有官方巡逻队活动,距离地下堡垒入口约3公里,疑似进行区域排查,伴随低频雷达扫描。】
季勃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官方排查,这是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地下堡垒的伪装虽然隐蔽,但低频雷达扫描有可能穿透表层土壤,探测到地下的大型金属结构。
他立刻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低沉而急促:“各小组注意,启动一级隐蔽预案!关闭所有非必要设备,切断外部能量信号,地面伪装组立刻前往入口区域,铺设电磁屏蔽层,务必确保雷达扫描无异常!”
对讲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声,整个地下堡垒瞬间进入紧急状态,原本嘈杂的装配区变得鸦雀无声,只有应急指示灯的微弱光芒在黑暗中闪烁,空气中的紧张感几乎要凝固成实体。
季勃达快步走向监控室,沿途的工作人员都屏住呼吸,低头加快脚步,没有人敢说话,只有靴底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像潜行的猎物。监控屏幕上,地面巡逻队的身影清晰可见——五辆军用越野车,搭载着雷达探测设备,正沿着废弃工厂的外围缓慢行驶,车灯在荒草中扫过,留下一道道刺眼的光线。
“伪装组到位了吗?”季勃达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
“已经到位,正在铺设屏蔽层,预计还有5分钟完成。”监控员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雷达监测仪的屏幕,上面的波形曲线平稳跳动,暂时没有出现异常。
5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季勃达的目光在巡逻队和监测仪之间来回切换,心脏狂跳不止,耳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粗重而急促。他知道,一旦被发现,等待他们的将是军方的围剿,2000人的逃亡计划会瞬间化为泡影,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巡逻车在工厂入口处停下,两名士兵下车,拿着探测器走进荒草丛,脚步越来越近。监控屏幕上,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他们腰间的枪支反光。
季勃达的手按在对讲机上,指尖微微颤抖,随时准备下达战斗指令——虽然他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为了活下去,他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监测仪上的波形突然出现轻微波动,随后又迅速恢复平稳。伪装组传来消息:“屏蔽层铺设完成,成功干扰雷达信号!”
季勃达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防护服粘在身上,冰凉刺骨。他看着屏幕上的巡逻队在入口处徘徊了几分钟,探测器没有任何反应,最终上车离开,车灯的光线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地。
“呼——”他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丝,却又立刻重新绷紧。
生态系统故障、登船秩序混乱、官方排查威胁,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尖刀,悬在头顶。而时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水滴的航行倒计时越来越近,他们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充满了死亡的威胁。
季勃达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2000名幸存者的脸——有老周这样的科研人员,有王浩这样的护卫队员,还有老人、孩子,他们把生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疲惫被深深埋藏在眼底,只剩下坚定的决绝。他拿起对讲机,声音平稳却带着力量:“各小组注意,排查解除,恢复抢修工作,生态循环舱必须在今晚零点前修复完毕,登船演练明天上午重新启动,所有人加班加点,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对讲机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装配区的灯光重新亮起,机械运转的声响再次回荡在地下堡垒中,像一曲悲壮的生存赞歌。季勃达转身走向生态循环舱,靴底踩过金属碎屑,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坚定。
窗外,夜色正浓,宇宙中的水滴依旧在加速,黑暗森林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太阳系。而地下堡垒里,这颗顽强的火种,正在拼尽全力燃烧,只为在末日来临之前,抓住那一线逃亡的生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启航之日,越来越近了。
地点:城郊废弃工厂地下堡垒,“苟命号”飞船装配区、生态循环舱、登船通道
11月5日凌晨3点,地下堡垒的生物钟早已紊乱,唯有应急灯的冷光恒定地照亮着忙碌的身影。季勃达靠在生态循环舱的舱门旁,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这是他从一名幸存者那里换来的,不是为了抽,只是需要一点熟悉的触感来稳住心神。
监测仪上的氧气浓度终于稳定在21%,绿色的指示灯平稳闪烁,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老周带着科研组的人刚完成最后一轮调试,瘫坐在地上,防护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露出清晰的脊椎轮廓。
“季哥,搞定了。”老周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举起手里的监测仪,屏幕上的各项参数都标注着绿色的“正常”,“滤芯优化了结构,加了一层高维能量隔离网,不会再被堵塞,管路用钛合金补丁加固,能承受星际航行的压力。”
季勃达点点头,把烟从嘴里拿下来,随手塞进裤兜。“辛苦你们了,去休息两小时,接下来还有的忙。”他的目光扫过舱内,管线已经重新规整,破裂的地方被银色的钛合金补丁覆盖,像一道道愈合的伤疤,“备用氧气发生器留一台待机,防止突发故障。”
“明白。”老周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虚浮,走了两步又回头,“季哥,你也歇会儿吧,这五天你就没合过眼,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季勃达摆摆手,没说话。他不敢歇,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水滴的航行轨迹、生态系统的故障代码、登船演练的混乱场景,每一个画面都像鞭子一样抽着他的神经。他走到监控屏幕前,调出地面的实时画面——凌晨的城市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路灯亮着,像濒死的眼睛。
智子还在监控着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官方的排查也没有停止,就在昨天,距离堡垒10公里的另一个废弃工厂被军方查封,理由是“涉嫌非法制造危险品”。季勃达知道,那只是个幌子,军方的嗅觉越来越敏锐,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零,调取登船演练的最新数据。”他在脑海中默念,系统界面弹出,上面显示着昨天的演练记录:10批次登船,总耗时12小时,比预计多了4小时,插队事件17起,携带违禁物品32件,拒绝登船者21人,其中13人是因为恐惧,8人是舍不得地面的亲人。
季勃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12小时,太长了,一旦启航信号发出,他们必须在4小时内完成全员登船并启动维度折叠引擎,否则就可能被军方或三体探测器锁定。而那些拒绝登船的人,更是隐患——他们的情绪很容易感染其他人,甚至可能泄露堡垒的位置。
“通知罗辑,上午9点在中央大厅召开全员大会,必须全员到场。”季勃达拿起对讲机,对王浩说道,“护卫队做好安保,严禁任何人缺席。”
上午9点,中央大厅挤满了人,2000名幸存者密密麻麻地站在大厅里,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焦虑和压抑的沉默。季勃达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身边是罗辑,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有些凌乱,却依旧带着学者的冷静气质。
台下的人们低着头,没人说话,只有孩子的哭闹声偶尔响起,又被家长慌忙捂住嘴。季勃达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这些人,有工程师、医生、教师,还有普通的工人、农民,他们原本过着平凡的生活,却因为三体危机,被迫卷入这场生死逃亡。
“大家安静。”罗辑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遍大厅,温和却带着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我知道,大家现在很害怕,很焦虑,有人舍不得家人,有人担心飞船不安全,有人觉得这场逃亡根本没有希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眼神里带着理解和坚定:“我曾经也和你们一样,觉得人类可以抗争,可以战胜三体文明,所以我接受了面壁者的使命,想要用黑暗森林法则威慑三体人。但现在,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个残酷的事实——水滴还有不到两个月就会抵达地球,人类的舰队在它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声,有人捂住了嘴,眼里泛起泪光。
“抗争,意味着毁灭。”罗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沉重,“而逃亡,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季勃达带着我们建造‘苟命号’,不是为了让我们在宇宙中漂泊,而是为了让人类文明的火种延续下去。”
他指向季勃达,语气诚恳:“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吃了很多苦,遇到了很多困难,生态系统故障、登船秩序混乱,还有官方的排查威胁,但我们都扛过来了。因为我们想活着,想看着明天的太阳,想让我们的后代还有机会看到宇宙的样子。”
季勃达接过话头,声音低沉而有力:“罗辑先生说得对,逃亡不是懦弱,是为了生存。接下来的登船演练,必须严格按照秩序进行,每一个人都要遵守规则,因为你的每一次混乱,都可能让我们所有人失去逃生的机会。”
他举起手里的登船名单,目光锐利:“名单已经分组完毕,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登船时间,护卫队会严格核验身份,违禁物品一律没收,拒不配合的,我们只能视为放弃逃亡资格。我知道,有些人家属还在地面,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营救,但前提是,我们自己先能活下去。”
“季哥,我老婆还在市区,你们真的能救她吗?”人群中有人喊道,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期盼。
季勃达看着他,眼神坚定:“我们已经安排了潜伏在市区的队员,会在启航前三天统一接应家属,只要他们能到达指定集合点,我们就一定带他们上船。但如果因为个人情绪影响整体计划,我们谁也救不了谁。”
接下来的时间,季勃达详细讲解了登船流程、注意事项和应急方案,老周则展示了生态系统的修复成果和飞船的安全性能数据,渐渐打消了大家的疑虑。大厅里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原本紧绷的面孔上,多了一丝坚定。
散会后,登船演练重新启动。这一次,护卫队严格执行秩序,每一个登船通道都有专人引导,幸存者们按照分组,有序地排队登船,没有插队,没有争吵,只有沉默的脚步和偶尔的叮嘱。
季勃达站在登船通道口,看着人们依次走进飞船,老人被搀扶着,孩子被抱在怀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盼。他想起自己魂穿过来的那天,诺基亚屏幕上的2007年,像一场荒诞的噩梦,而现在,他正带着2000人,在这场噩梦里寻找生路。
“季哥,你看。”王浩指着监控屏幕,上面显示着登船进度,第一批次200人仅用了40分钟就完成登船,比上次快了整整一倍。
季勃达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感到些许欣慰。但这份欣慰很快就被新的焦虑取代——距离启航还有15天,“苟命号”的维度折叠引擎还需要最后调试,能源核心的稳定性还有待测试,而地面的官方排查越来越频繁,随时可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11月10日,地下堡垒的气氛愈发紧张,每个人都在超负荷工作,机械师们在飞船上做最后的检修,科研组在优化能源核心,护卫队在加强警戒,幸存者们则在整理个人物品,熟悉登船流程。
季勃达正在能源核心舱检查能量晶体的安装情况,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发黑,差点摔倒。他扶住身边的控制台,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视网膜上的系统界面弹出一条警告信息。
【系统提示:宿主精神力透支严重,建议立即休息,否则可能影响系统功能正常运行。】
他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一声。休息?现在怎么可能休息。他抬头看向能源核心,银白色的能量晶体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像一颗沉睡的星辰,这是他们逃亡的动力源泉,也是最脆弱的环节——一旦能量晶体出现问题,整个飞船都会瘫痪。
“季哥,外面有情况!”对讲机里传来护卫队队员急促的声音,“发现一架军用无人机,正在工厂上空盘旋,疑似进行侦察!”
季勃达的心猛地一跳,快步冲向监控室。屏幕上,一架黑色的无人机正悬停在废弃工厂的上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透过监控设备隐约传来,机身下方的摄像头正对着地面扫描,镜头偶尔会扫过堡垒入口的伪装区域。
“立刻启动电磁干扰!”季勃达下令,“地面伪装组启动烟雾装置,掩护入口区域,所有外部设备全部关闭,严禁发出任何信号!”
电磁干扰器瞬间启动,发出低频率的嗡鸣,监控屏幕上的无人机信号开始出现紊乱,飞行轨迹变得不稳定。地面伪装组迅速点燃烟雾弹,浓密的黑烟从工厂的各个角落冒出,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区域,无人机的摄像头被烟雾遮挡,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
“干扰有效,无人机正在撤离!”监控员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季勃达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军用无人机的出现,意味着官方已经把这片区域列为重点排查对象,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危险。
11月15日下午18:50,距离启航仅剩11天。
“苟命号”的最后一次全系统测试正在进行,所有设备都在满负荷运转,飞船内部的灯光全部亮起,像一颗璀璨的星辰,在地下堡垒中散发着光芒。季勃达站在驾驶舱里,看着面前的全息控制台,上面显示着飞船的各项参数,绿色的指示灯连成一片,象征着一切正常。
老周跑进来,脸上带着激动的笑容:“季哥,测试通过!能源核心稳定,生态系统正常,维度折叠引擎调试完毕,随时可以启动!”
季勃达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的地下堡垒,这里承载了他们五个多月的心血和希望,很快,他们就要离开这里,驶向未知的宇宙。
就在这时,登船通道传来一阵骚动,王浩急匆匆地跑进来,脸色发白:“季哥,出事了!有几名幸存者因为家人没能及时赶到,情绪失控,在登船通道闹事,还试图破坏登船设备!”
季勃达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快步冲向登船通道,远远就看到几名幸存者正围着登船闸机,其中一人正用扳手砸向闸机的控制面板,嘴里嘶吼着:“为什么不带我的家人!你们这群骗子!我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护卫队队员试图阻止,却被他们推开,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季勃达快步上前,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扳手,反手将他按在墙上,声音冰冷刺骨:“闹够了没有!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你的家人?你破坏设备,只会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那人挣扎着,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声音嘶哑:“我的老婆孩子还在市区,他们还没来,我不能丢下他们!”
“我们的队员还在接应,只要他们能赶到集合点,就一定能上船!”季勃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不忍,“但你现在的行为,是在谋杀所有人,包括你的家人!”
那人愣住了,停止了挣扎,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季勃达松开手,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队员,相信我们的计划。如果你真的想救你的家人,就好好配合,确保飞船能按时启航,只有我们成功逃离,你的家人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周围的幸存者也纷纷劝说,那几名情绪失控的人渐渐冷静下来,瘫坐在地上,低声啜泣。
季勃达看着他们,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末日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和痛苦,而他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些痛苦和执念,拼尽全力,寻找一条生路。
他抬头看向驾驶舱的方向,那里的全息屏幕上,正显示着太阳系的星图,水滴的图标已经进入了太阳系外围,像一颗冰冷的死神之眼,注视着地球。
时间,已经不多了。
地下堡垒的灯光依旧明亮,却透着一股悲壮的气息。“苟命号”静静地停泊在装配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等待着启航的命令。季勃达站在飞船的甲板上,望着黑暗的通道尽头,眼神坚定而决绝。
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无论宇宙有多黑暗,他都要带着这2000人,带着人类文明的火种,逃离太阳系,逃离末日,在宇宙中,找到一条苟活下去的路。
而这场逃亡的最终考验,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