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关隘内,往日肃杀紧张的练兵氛围,被一种更深沉的、压抑的担忧所取代。自云曦亲自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谢知玄带回,已过去三日。他始终未醒,被安置在关内最安静、防卫最严密的一处院落,由月梵大祭司亲自施术,辅以巫月教珍藏的灵药,日夜不停地温养其几乎枯竭的经脉与识海。
云曦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外间,处理军务也在此处。她面容依旧冷峻,指挥若定,下达命令条理清晰,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忧虑,却瞒不过最亲近的瑶光与月梵。只有在无人时,她才会走进内室,坐在榻边,静静看着谢知玄苍白而平静的睡颜,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
“殿下,您也需要休息。”瑶光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看着女儿明显消瘦的脸颊,心疼地劝道。
“我没事。”云曦接过汤碗,却没有喝,目光依旧落在谢知玄身上,“他体内两股力量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不再冲突,但生机依旧微弱……大祭司那边,可有进展?”
瑶光轻叹一声:“月梵说,谢先生此次是心神与肉身双重透支,又强行引动未炼化的秘藏之力,伤及本源。若非他意志坚韧,且那‘星陨之脉’入体后自行护主,恐怕……如今只能以温和之法慢慢滋养,急不得。”
云曦沉默地点了点头,将汤碗放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破军枪冰冷的枪杆。她知道急不得,但帝都方向传来的压力与日俱增,萧宏在紫极宫地下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等待。
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南疆盟的日常运转并未停歇,反而在云曦的强效指挥下,如同一架精密的仪器,更加高效地运作着。整合江南物资、操练联军、加固防线、向黑石城持续施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星火卫在经历了西北的生死磨砺后,虽人人带伤,但气质愈发沉凝彪悍,他们自发地承担起了关隘内外的部分警戒与巡查重任,仿佛要以这种方式,为他们仍在昏迷中的先生分担。
第四日清晨,一封来自赫连铮的加密急报,被送到了云曦面前。信中内容让她的心猛地一沉——萧宏以“筹备祭天大典,稳固国运”为名,下令再次大规模征发民夫与物资入京,实则尽数投入紫极宫地下。同时,北境侦骑发现,关外几个与萧宏暗通曲款的部族,近期调动异常,似有南下配合萧宏行动的迹象。
“他等不及了。”云曦将密信递给一旁的月梵和瑶光,声音冰冷,“祭天大典是假,恐怕是他那‘圣主’降临仪式接近完成的信号。我们必须在他彻底掌控‘星陨之心’前,发动总攻!”
但总攻的前提,是内部稳固,是核心战力就位。如今谢知玄昏迷,如同断她一臂,更是让整个联盟的核心层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在云曦与月梵、瑶光商讨应对之策,气氛凝重之际,内室之中,异变陡生!
一直沉寂无声的谢知玄,身体表面忽然交替泛起极其微弱的冰蓝与土黄两色光芒!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玄奥的韵律,仿佛与他自身的呼吸、心跳,乃至与整个落鹰涧的地脉隐隐产生了共鸣!空气中弥漫的灵气,开始自发地、缓慢地向榻边汇聚。
守在外间的云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股异常的能量波动,她猛地起身,瞬间冲入内室。月梵与瑶光也紧随其后。
只见榻上的谢知玄,眉头微蹙,似乎正承受着某种痛苦,但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他体内,那原本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生机,如同被春风拂过的野草,开始顽强地复苏、壮大!
“他……他在自行疗伤?不,是在融合!”月梵大祭司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她感知最为敏锐,“他体内那两股力量,破灭星辉与地脉之力,正在一种奇妙的状态下彼此交融,反哺己身!这是……破而后立,因祸得福!”
云曦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谢知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惊扰了这关键的过程。她能感觉到,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却又仿佛蕴含着山川星海般磅礴力量的气息,正从谢知玄体内缓缓苏醒。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交替闪烁的光芒渐渐平息,最终彻底内敛。谢知玄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初时还有些迷茫与虚弱,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深邃,只是那深邃之中,仿佛沉淀了更多的东西,如同经历了星辰生灭、大地变迁,变得更加浩瀚,更加不可测度。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落在了床畔那双充满担忧与惊喜的凤眸之上。
“……曦儿。”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安宁,“我回来了。”
云曦紧绷了数日的心弦,在这一声呼唤中骤然松开。她强忍着眼底的酸涩,没有让泪水落下,只是用力握紧了他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月梵大祭司上前仔细探查了一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谢先生洪福齐天!此番不仅伤势尽复,修为似乎也更进一步,对力量的掌控,尤胜往昔。只是元气尚未完全恢复,还需静养几日。”
谢知玄微微颔首,感受着丹田内那泾渭分明却又浑然一体的冰蓝星核与土黄脉轮,心中明镜似的。破灭与承载,寂灭与生机,这两种看似对立的力量,在经历了极致的冲突与濒死的考验后,竟在他体内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共存之道。他的境界,确实已然突破。
他在云曦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云曦带来的那封密信上。“赫连将军的信?帝都情况如何了?”
云曦将密信内容简单告知。
谢知玄听罢,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星芒:“萧宏加速仪式,关外部族异动……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他看向云曦,语气坚定,“给我三天时间稳固境界,恢复元气。三天后,我们便商议,北伐的具体方略。”
他的苏醒,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因他重伤而略显动荡的联盟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