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万象图深处，皇道云气如龙翻涌，无极殿巍然矗立于灵山秀水之巅。
李世民独坐于九龙御案之后，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以东海沉香木雕琢的案面，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他的目光穿透雕花窗棂，望向殿外那永恒变幻的云海，眸底仿佛有星河生灭、日月轮转的虚影沉浮。
沉稳的脚步声自殿外玉阶由远及近，林凡的身影在缭绕的灵气雾霭中逐渐清晰，于殿门处停下，执礼甚恭。
陛下。
李世民并未回头，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穿透空间：
抽签结果，朕已感知。
他广袖微动，不见如何作势，三缕凝练如实质、蕴含着磅礴气运之力的金线便自虚空中垂落，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他掌间盘绕。
叔宝的瓦面金装锏，敬德的水磨竹节鞭，还有……他的声音在此处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沉重的追忆。
那三缕气运金线随着他的话语轻轻颤动，每一缕都仿佛连接着一段尘封的历史与不屈的战魂。
金线光芒流转间，迅速映照出三场跨越时空的惨烈战斗景象：
秦琼锏法如龙，横扫千军；尉迟恭双鞭似虎，威震敌胆；
而到了苏定方（苏烈）持沥血枪力战而亡，马革裹尸的场景时，李世民叩击御案的指节骤然收紧，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只听的一声轻响，坚逾精钢的沉香木御案表面，竟瞬间浮现出无数道细密如蛛网的裂纹。
知节（程咬金）那莽夫，昨夜在凌烟阁，对着苏烈的画像，哭嚎了整整一夜。
帝王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如同金石剧烈相撞后产生的、低沉而震颤的余韵，
他说，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虎牢关下，血战王世充之时，是苏烈，带着仅有的两百轻骑，如同尖刀般为他撕开了敌军最厚实的侧翼，那一战……惨烈啊。
林凡目光敏锐，注意到帝王垂落的袖口边缘，隐隐有半枚虎符的印记在明灭闪烁，那是调兵遣将、关乎国运的象征。
他斟酌着开口：陛下若决定亲自出战，以应此次帝战……
朕此刻所思，并非擂台，而是玄武门。
李世民突然出声打断，他倏然起身，头顶的九旒冕冠随之微微晃动，垂下的玉珠碰撞发出清脆而肃穆的声响。
他并未看向林凡，而是踱步至殿门前，负手而立，望向那在翻涌云海中若隐若现、标注着大唐万里江山的社稷图谱。
朕在想，当年站在建成身边那个叫罗艺的幽州骁将，他的弓马技艺，他的夺命箭术，若放在今日，比之裴旻的剑，孰高孰劣？
他的话语仿佛自言自语，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审视。
而每至夜深人静，闭上双眼，朕总能看见……看见承乾那孩子，拖着那条断腿，在冰冷的雪地里，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爬行……那雪地上的血痕，刺目得让人心碎。
林凡沉默不语，他的视线落在李世民腰间所佩的一枚龙凤呈祥玉佩上，此刻那原本温润的玉佩，竟隐隐泛着一层不祥的血色光芒——
那是史书记载之外，深藏于帝王内心深处、无法与外人言的隐痛与愧疚的显化。
恰在此时，殿外云海剧烈翻腾，星空擂台那浩瀚而神秘的轮廓在其中清晰地显现出来。
李世民望着那擂台，脸上非但没有凝重，反而露出一抹意味复杂的轻笑，带着几分自嘲：
若是辅机（长孙无忌）此刻在这里，定又要指着朕的鼻子，骂朕在此等关头，依旧这般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了。
殿外远处，隐约传来了金铁交鸣、战鼓雷动之声，透过云层，可见两道顶天立地的武将虚影正在演练某种合击阵法，气势磅礴。
李世民凝视那景象许久，目光深邃如同古井，他缓缓转过身，直面林凡，声音低沉而清晰地问道：
告诉朕，为了这所谓帝战，为了在这诸天文明前展示大唐的锋芒，而可能触及这些旧伤，引发新的动荡……这一战，真的值得吗？
无极殿内，气氛因李世民那句沉甸甸的问话而凝固。
然而，未等林凡回答，异变再生！
李世民袖中那半枚若隐若现的虎符，突然自主震颤，脱离了他的衣袖，化作一道炽烈的金色流光，飞至大殿中央，迅速拉伸、展开，最终凝聚成一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巨大水镜。
这水镜之中映照出的，并非预想中的战场厮杀，而是一派歌舞升平、万邦来朝的盛世景象——
贞观七年的长安城，朱雀大街两旁人头攒动，来自西域、南海、漠北、东瀛等无数国度的使节，穿着各异的服饰，带着琳琅满目的贡品，正朝着皇城方向虔诚地匍匐跪拜，山呼万岁之声仿佛能透过水镜传出。
你看，李世民不知何时已走到水镜前，指尖轻轻点向镜面，镜中景象随之泛起圈圈涟漪，画面聚焦于一队捧着晶莹琉璃瓶的使者。
那是高昌使者进献的葡萄美酒，据说是用天山雪水浇灌的葡萄酿成，号称‘西域第一酿’。
他的指尖移动，镜中景象瞬间切换，转向骊山北麓，昭陵那庄严的封土之下，隐约可见数十个密封完好的酒坛深埋其中，
这些酒，大部分都随葬了，朕一口未尝。不是不喜，而是……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当年侯君集踏破高昌都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上，除了捷报，还附了一页密奏，上面写着……
城内粮尽，百姓易子而食，饿殍塞道，其状……惨不忍睹。
林凡看见，那清澈的水镜之中，此刻竟同时浮现出星空擂台那璀璨星海的倒影，那些代表着不同文明的闪烁光点，其分布与态势，竟与贞观年间大唐西域都护府所辖及周边的诸国势力图，有着某种惊人的、宿命般的重合。
陛下是在担心，在这星空擂台之上，与异域文明交锋，会重蹈昔日征伐过度、劳民伤财的覆辙？
林凡敏锐地捕捉到了李世民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忧色。
李世民突然抬手，将御案一角那方用以镇纸的羊脂白玉生生握碎！
碎玉四溅，却在即将落地时，被他掌心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化作点点闪烁着星光的尘埃，飘散于空中。
朕仔细看过北美那个自称‘自由君王’的英灵战斗记录，帝王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冽与批判。
他们依靠的，是一种近乎掠夺性的科技力量，强行改造英灵本质，灌输所谓‘自由意志’，这与当年杨广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龙舟水殿，不惜举国之力开凿运河，耗尽民脂民膏，有何本质区别？
皆是舍本逐末，罔顾根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