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黑风寨事件像一块投入池塘的巨石，在林家内部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家主与长老们终日商议，气氛凝重。林轩带领的侦查小队已于昨日悄然出发，更是牵动着不少人的心。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林凡无关。
他依旧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住处——杂物房。每日里不是被派去清扫落叶，就是整理废弃的库房角落，干的都是最不起眼、最耗费时间的杂活。他乐得如此，这些工作让他有大量独处的时间，可以心无旁骛地运转《噬灵篇》。
丹田内那点冰凉的“存在”如同一个贪婪的婴儿，孜孜不倦地吞噬着周遭稀薄的灵气。进展依旧缓慢，但林凡能感觉到，自己这具“空灵道体”正在被一丝丝地填满、强化。他甚至尝试在挥动扫帚时，将吞噬而来的一丝能量引导至手臂，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却也让他的耐力比以往强了少许。
他像一只谨慎的幼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蜕变，只想在这风暴将至的家族里，寻得一隅安静成长的空间。
但，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这日午后，林凡被管事叫去，指派了一个新任务：去后山药园附近的溪边，清洗一批积压的、沾染了泥污的药篓。
听到“后山”二字，林凡的心猛地一沉。
那里是家族的禁忌之地，尤其是旧坟场区域，阴气森森，寻常弟子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他至今对那夜听到的诡异尖啸心有余悸。
“管事，后山那边……听说不太平。”林凡试图推脱，“能否换个别的地方？”
那管事是个面相刻薄的中年人，闻言把眼一瞪，不耐烦地挥挥手：“哪来那么多废话！后山药园边上那条溪水干净，正好洗这些东西。光天化日，能有什么不太平？赶紧去，天黑前洗完回来，不然扣你月例！”
林凡看着管事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心中疑窦丛生。清洗药篓这种活，哪里不能做？非要指派到后山那种地方？他隐隐感觉，这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刻意将他往那个方向推。
是林涛？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此人。但以林涛嚣张的性格，若要报复，更可能直接找上门来打一顿，似乎没必要用这种迂回的手段。
他沉默着，没有再多言，知道争辩无用，只会引来更多的刁难。他领了任务，提着那堆散发着土腥味的破旧药篓，默默向后山走去。
越靠近后山，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林木变得稀疏而怪异，枝桠扭曲，仿佛挣扎的人影。阳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更添几分阴森。
那条溪流位于药园边缘，再往深处，便是被列为禁区的旧坟场了。溪水倒是清澈见底，潺潺流淌，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凡选了个靠近路口、相对开阔的地方蹲下，开始清洗药篓。他动作机械，心神却高度集中，《噬灵篇》在体内缓缓运转，灵觉提升到极致，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除了溪流声和偶尔的鸟鸣，并无异常。
“难道是我多心了？”林凡暗自思忖。
就在他稍稍放松警惕之时——
“沙沙……沙沙……”
一阵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拖曳过落叶的声音，从溪流上游、靠近旧坟场的方向传来。
林凡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林木掩映的溪边，一团模糊的、近乎透明的灰影，正贴地缓缓飘来！那灰影没有固定的形状，边缘不断扭曲蠕动，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正是林凡那夜感知到的那种能量，但更为凝实、清晰！
是阴魂？！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
那灰影似乎察觉到了林凡的存在，飘动的速度陡然加快，带着一种贪婪的意念，直扑而来！它所过之处，溪边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
林凡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他下意识地想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那阴冷的气息如同实质，锁定了了他，让他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感！
危急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再也顾不得隐藏，体内《噬灵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丹田处那冰凉的“存在”剧烈波动起来，散发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寒意！
“吞！”
一个意念，如同野兽的咆哮，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没有目标，只是对着那扑来的阴冷灰影，本能地张开了“吞噬”的漩涡！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气势汹汹扑来的灰影，在距离林凡尚有数尺之遥时，猛地一滞！它那扭曲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发出了一声无声却尖锐到极致的哀嚎！
下一刻，它就像投入烈焰的冰雪，化作一缕精纯至极的、带着刺骨凉意的能量流，被林凡丹田那冰凉的“存在”强行扯了过去，瞬间吞噬殆尽！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凡僵立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感觉一股远比天地灵气精纯、却冰冷刺骨的能量在丹田内炸开，迅速被那“存在”吸收、转化，反哺出一丝更加凝实的能量，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他刚刚吞噬了一个……阴魂？！
《噬灵篇》，竟然真的连这种东西都能“吃”？！
就在他心神剧震，尚未平复之际——
“好啊！林凡！你果然在这里搞鬼！”
一声厉喝自身后传来！
林凡猛地回头，只见林涛带着两个跟班，以及另外几个平日里与他交好、同样对林凡抱有敌意的子弟，从林间小道冲了出来，瞬间将他围住！
林涛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狞笑，指着林凡，对身后一个面容严肃、身穿执法队服饰的青年说道：“林岩大哥！你看！我就说这小子行踪诡异，经常偷偷摸摸来后山！刚才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把……把一团鬼气给弄没了！他身上肯定有古怪！说不定家族最近不太平，就跟他在后山搞的鬼有关！”
那名叫林岩的执法队员，是家族护卫中的一个小头目，修为已达《烈阳功》第二层后期，为人刚正，但有些刻板。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凡，又看了看地上那几株莫名枯萎的青草，眉头紧锁，沉声道：“林凡，你在此作甚？刚才那团灰影，是怎么回事？”
林凡心中冰冷一片。
他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巧合。从他被指派来后山清洗药篓，到那诡异的灰影出现，再到林涛“恰好”带人赶到……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目的，就是要坐实他“修炼邪法”、“与妖邪有染”的罪名！将他置于死地！
是谁？是谁如此处心积虑要除掉他？仅仅是因为他“废物”翻身，碍了某些人的眼吗？还是……他体内那“存在”的气息，已经被某些人察觉？
林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面对林岩审视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回禀林岩大哥，我只是奉命来此清洗药篓。刚才……刚才或许是林间雾气，或者是眼花了，我并未看到什么灰影。”
“放屁！”林涛跳脚骂道，“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就是你用了邪法！林岩大哥，快把他抓起来审问！搜他的身！肯定能找到证据！”
另外几个子弟也纷纷附和，言辞凿凿，一口咬定林凡刚才行为诡异。
林岩的目光更加锐利，他上前一步，地境修士那若有若无的威压散发开来，让林凡感到呼吸一窒。
“林凡，我最后问你一次，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若坦白，或可从轻发落。若执迷不悟……”林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凡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解释，在林涛等人的指证下，都显得苍白无力。对方有备而来，就是要将他钉死在这里。
难道，他刚刚点燃的星火，就要这样被无情掐灭？
不！他绝不认命！
就在林凡咬牙，准备不顾一切，哪怕暴露《噬灵篇》也要拼死一搏之际——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在众人身后响起：
“我可以作证，林凡师兄，刚才只是在清洗药篓。”
众人愕然回头。
只见在溪流下游不远处，那个一直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的旁系女弟子——林小芸，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她手里拿着几株刚采摘的普通草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至于你们说的灰影……”林小芸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涛等人，最后落在林岩身上，“我方才也在附近采药，并未看见。或许是林涛师兄你们……看错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清泉，瞬间浇灭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
林涛等人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像影子一样的林小芸，会突然站出来为林凡作证！
林凡也怔住了，他看向林小芸，对方却只是淡淡地回望了他一眼，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林岩看着突然出现的林小芸，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林涛和一脸“无辜”的林凡，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虽觉得事有蹊跷，但一方是家主嫡孙都另眼相看的“开窍者”，一方是旁系女弟子作证，另一方则是林涛等人的指认，双方各执一词，又没有确凿证据……
“此事暂且记下。”林岩最终做出了决定，他严厉地看向林凡和林涛，“后山乃家族禁地，非奉命不得擅入！林凡，你清洗完毕，立刻离开！林涛，你们也速速回去，不得在此生事！”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林涛狠狠地瞪了林凡和林小芸一眼，眼神阴毒，仿佛在说“这事没完”，但也只能带着人悻悻离开。
转眼间，溪边只剩下林凡和林小芸。
林凡看着林小芸，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疑惑，他走上前，郑重一礼：“多谢小芸师姐出言相助。”
林小芸侧身避开，没有受他的礼，只是淡淡道：“我只是说了我看到的事实。”她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林凡的丹田位置，声音依旧平静，“后山不太平，以后……尽量别来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拿着草药，转身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木深处。
林凡站在原地，看着林小芸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中波澜起伏。
他想置身事外，麻烦却主动找上门来。
林涛的陷害，林小芸的意外解围……这林家，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而体内那渴望吞噬一切能量的“存在”，更是将他推向了一个无法预测的深渊。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这只想苟活的小卒，似乎已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推上了命运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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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