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漩涡内部,并非稳定的通道,而是一片狂暴的规则乱流坟场。这里充斥着不同纪元、不同宇宙规则体系碰撞、湮灭后留下的致命残渣。时间如同破碎的玻璃,空间折叠成噩梦般的回廊,偶尔还有来自未知维度的信息风暴呼啸而过,足以冲刷掉任何未经防护的意识。
残破的方舟在这片绝境中,如同被投入搅拌机的沙砾,承受着远超其设计极限的撕扯。刚刚修复些许的船体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声,大块大块地剥落、分解。内部的灯光疯狂闪烁,继而成片熄灭,仅剩下核心区域依靠紧急能源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维生与导航。
“结构完整性降至11%!主引擎离线!次级推进器过载烧毁!”
“规则干扰强度超出屏蔽上限!导航系统失效!我们……迷失了!”阿尔法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大量错误代码的杂音。
守炉人们被巨大的过载死死压在固定位上,内脏仿佛都要被挤压出来,耳中是宇宙临终般的轰鸣与撕裂声。绝望,如同冰冷的宇宙真空,渗透进每一个角落。老莫斯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一片混乱、毫无意义的扭曲数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直流。
难道罗魇阁下用最后力量指引的,竟是一条绝路?
就在方舟即将被规则乱流彻底撕碎的刹那,异变发生!
前方那无尽的混乱景象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那并非安全,而是另一种极致的诡异——所有的规则乱流,在靠近那片区域时,都如同被无形的壁垒阻挡、吸收,使得那片区域呈现出一种绝对的、连“混乱”都不存在的死寂。
而在那片死寂区域的中心,悬浮着一个物体。
那并非星辰,也非残骸,而是一座……门。
一座巨大无比,通体由某种暗哑无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与探测波的未知金属铸造的星门。其造型古朴而简洁,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门扉上刻满了无法理解、仿佛自行流动的奇异几何纹路,散发出一种比规则乱流更加古老、更加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方舟残存的惯性,带着它无可挽回地,朝着那座诡异的星门撞去!
“检测到未知高维造物!能量反应……零?规则反应……无法解析!”阿尔法在最后的混乱中,捕捉到了这不可思议的现象。
零能量反应?却能吸收、平息周围的规则乱流?这违背了所有已知的物理和法则常识!
“调整姿态!利用残存动力,尝试规避!”老莫斯嘶吼着,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徒劳。
方舟竭尽全力地偏转,但那股来自星门的无形引力,或者说,是那片死寂区域对“有序存在”的本能排斥与捕捉,牢牢地攫住了它。
没有剧烈的撞击。
在方舟触及星门前方的死寂区域边缘时,整艘船体猛地一震,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油膜。所有的噪音、震动、能量读数,在瞬间归于绝对的零。
他们被“捕获”了。
方舟静静地悬浮在死寂区域中,仿佛被镶嵌在了一块巨大的、无形的琥珀里。外部是依旧狂暴的规则乱流,内部却是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绝对静止。动力系统彻底沉寂,连阿尔法的运算核心都似乎被冻结,只有最基础的意识维系程序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运行。
守炉人们发现自己无法移动,甚至无法眨眼,思维都变得迟滞,只有意识在绝对的寂静中,感受着那星门散发出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与古老。
“必须……做点什么……”老莫斯的意识在艰难地运转。他看向那座星门,门扉上的几何纹路仿佛活物般缓缓流转,带着一种漠然的审视。
他回忆起罗魇留下的信息中,关于“共鸣”与“理解”的只言片语。这座门,显然不是依靠力量能够打开或通过的。
他集中起全部残存的意志力,不再试图对抗这死寂,而是尝试去“理解”那些流动的几何纹路,去感知其中蕴含的……信息。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他的意识如同细丝,小心翼翼地探向星门。在接触的瞬间,庞杂、混乱、充满了非人逻辑的冰冷信息碎片,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脑海!
“啊——!”尽管身体无法动弹,但他的意识深处发出了无声的惨叫。那信息超越了他的理解极限,充满了对现有宇宙规则的否定与一种……更高级别的、冰冷的“存在形式”的描绘。
但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信息洪流冲垮的瞬间,他灵魂深处,那属于锈蚀纪元文明技术火种的印记,似乎与其中一小部分关于“结构”与“稳定”的纹路,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脆响。
老莫斯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气息瞬间萎靡,但他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付出了部分灵魂本源受损的代价,但他“理解”了!理解了开启这扇门需要一种特殊的、与现有宇宙法则迥异的“规则密钥”,而锈蚀纪元关于物质底层结构的部分理论,恰好能模拟出这密钥的一小部分片段!
“阿尔法……醒来!”他以燃烧灵魂为代价,强行刺激阿尔法的核心,“按照我传递的……频率……模拟……‘锈蚀·稳态’符文……注入星门……左下方第三节点……”
阿尔法的核心接收到这以巨大代价换来的指令,强行从冻结状态苏醒了一瞬,调动方舟最后储备的、本用于维持意识不灭的微弱能量,精准地模拟出那道奇异的“规则密钥”片段,化作一道细微的、带着锈蚀气息的流光,射向了星门指定的节点。
嗡——
星门之上,那被命中的几何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暗红色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光芒。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周围的纹路依次亮起,最终,整座星门发出了低沉的、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轰鸣!
巨大的门扉,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仅容方舟通过的缝隙!
没有光芒射出,门后是一片更加深邃、连“死寂”都不复存在的绝对黑暗。
而与此同时,束缚方舟的那片死寂区域骤然消失!外界的规则乱流再次涌来!
“就是现在!冲进去!”老莫斯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方舟残存的推进器爆发出最后的火花,推动着这艘千疮百孔的文明方舟,如同扑向未知命运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星门之后的绝对黑暗之中!
在方舟完全没入的刹那,星门再次发出轰鸣,缓缓闭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
方舟在黑暗中漂流,所有的传感器都失去了作用,只有无尽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随着靠近,那光点越来越大,最终显露出其真容——
那并非星辰,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由无数凝固的文明残骸构成的大陆!这些残骸来自不同的纪元、不同的宇宙,风格迥异,此刻却被某种力量强行拼接、冻结在一起,构成了一片漂浮在绝对黑暗中的、死寂的文明坟场!
而在大陆的中心,矗立着一座高塔。塔身由无数种族的骸骨与金属熔铸而成,塔顶悬浮着一颗巨大的、不断蠕动的暗红色晶体,正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散发出之前他们在星门上感受到的、同源的冰冷古老气息,以及……一种对所有“生命”与“活性”规则的极致压制力!
这里,根本不是避难所!
这是一个……囚禁并“消化”文明残骸的牢笼!那座星门,是入口,也是陷阱!
就在方舟上众人被这绝望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之时,阿尔法突然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信号源,赫然来自那片文明坟场的深处!
“SoS……这里是……‘开拓者号’……我们发现了……‘源初之秘’……被困……”
“小心……‘牧者’……不止一个……”
“它们……在……饲养……”
信号到此戛然而止。
开拓者号?源初之秘?牧者不止一个?饲养?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指向了更加恐怖的真相!
而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熟悉,却又带着一丝不同于之前那个“牧者”的、更加古老与残忍的意念,如同滑腻的毒蛇,悄然缠绕上了方舟,缠绕上了每一个人的意识:
“新的食粮……”
“欢迎来到……我的……藏品室……”
“你们的文明……将会成为……最美的……标本……”
在这绝对黑暗的囚笼之中,方舟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
而在那高塔之巅,暗红晶体的搏动,似乎加快了一丝,仿佛因新猎物的到来,而感到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