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斗转,光阴如梭。
自那场终结纪元的大战已过去三十寒暑。新生轮回边界稳固如初,流淌着柔和的微光,如同天地间一道永恒的胎膜,将三界温柔地守护其中。那支轮回判官笔依旧静静悬浮在边界之前,偶尔流转过一丝清光,仿佛沉睡巨人的呼吸,给予无数生灵以渺茫却执着的希望。
巡天殿早已从悲痛中重振旗鼓,在张明远的治理下,成为三界名副其实的中枢。各世界通商往来,修行交流,呈现出一派战后新生的繁荣景象。只是在那繁荣之下,暗流从未真正平息——腐朽之巢的残党、不甘寂寞的邪修、乃至对现有秩序不满的势力,仍在阴影中窥伺。
......
与此同时,在远离巡天殿核心星域的一个偏僻角落,名为“青萍山”的小修仙界。
时值暮春,山花烂漫。
“石头!石头!快回来!掌门召集所有弟子!”一个年轻弟子气喘吁吁地跑在山道上,朝着正在后山砍柴的少年喊道。
那被唤作“石头”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容貌清秀,眼神明亮中带着几分机灵狡黠。他利落地将柴刀别在腰后,背起一捆柴火,几个起落便从陡峭的山坡上跃下,身姿轻灵的不像寻常樵夫。
“张师兄,什么事这么急?莫非又有哪家仙门的小姐来看咱们掌门炼丹了?”李石头笑嘻嘻地搭上来人的肩膀,没个正形。
“休要胡闹!”张师兄面色却有些发白,压低声音,“山门外来了几个黑袍人,气息阴冷的很,指名要见掌门,我看...来者不善。”
李石头笑容收敛了几分,眉头微皱。长青门只是青萍山一个小门派,掌门长青子修为不过金丹中期,门下弟子数十,平日里炼些低阶丹药换取资源,与世无争,怎会招惹上外人?
等他随着张师兄赶到前殿广场时,门内数十弟子已基本到齐,皆面带不安地看着殿内。掌门长青子正与三个黑袍人对峙,面色凝重。
“...阁下所言‘圣丹’,贫道实不知为何物。我长青门只炼些培元固本的寻常丹药,怕是入不了诸位法眼。”长青子声音尽量平稳,袖中的手却微微颤抖。
为首的黑袍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猛地抬手,一股阴寒气息瞬间笼罩全场,修为较低的弟子当场瑟瑟发抖。
“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交出‘生生造化丹’的丹引,否则今日便是你长青门灭门之时!”
生生造化丹?李石头心中一动。他曾在门派最古老的一本丹经残卷上见过这个名字,据说有逆转生死之效,但丹方早已失传,怎会...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怀中微微一热。那是他从小戴在脖子上的一枚奇特长命锁,形似一支细小的玉笔,据说是捡到他的老掌门在他襁褓中发现的。此刻,这枚从未有过反应的玉佩,竟对那黑袍人的气息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贫道确实不知...”长青子话未说完,那黑袍人已然出手!
一道黑气如毒蛇般射向长青子!
“掌门小心!”几名年长弟子惊呼上前,却被黑气轻易震飞。
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看清李石头是如何动的。他仿佛本能般地踏出一步,竟险之又险地拉着长青子避开了那致命一击,动作诡异地流畅。
“咦?”黑袍人轻咦一声,似乎没想到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能躲开他的攻击。“小子,你...”
李石头自己也是一愣,刚才那一下,他仿佛福至心灵,身体自己就动了。但他嘴上却不饶人,笑嘻嘻道:“这位...黑乎乎的前辈,强抢东西不好吧?我们长青门虽小,也是有靠山的,巡天殿知道不?我哥们儿在那当差!”
他纯属信口胡诌,只想吓退对方。
谁知“巡天殿”三字一出,三个黑袍人气息陡然一厉!
“巡天殿?果然...这小破门派竟真和那群多管闲事的有关联!”为首黑袍人杀机暴涨,“既然如此,更留你们不得!杀!”
大战瞬间爆发。
黑袍人实力远超想象,至少是元婴期水准,长青门弟子虽拼死抵抗,却如螳臂当车。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广场。
“快走!石头!”长青子将一个古朴的玉简塞入李石头怀中,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推向后山方向,“去后山禁地!找...找灵猴前辈!”随即转身扑向黑袍人,自爆金丹!
“掌门!”李石头目眦欲裂,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出去。
他重重摔在地上,怀中玉简和那枚笔形玉佩撞在一起,竟发出一声轻鸣。来不及悲伤,他咬牙爬起,凭借着对后山地形的无比熟悉,借着树木岩石掩护,拼命向深处逃去。
身后追杀声不断,同门的惨叫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死寂。
李石头的心如同被撕裂,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不敢停下。他一直逃到后山最深处一处云雾缭绕的峡谷,这里是门派禁地,掌门严令不得入内。
追兵已至身后,黑气呼啸。
就在李石头绝望之际,云雾突然翻涌,一只毛茸茸的巨大手臂猛地探出,一巴掌将追来的那个黑袍人拍飞出去,撞在山壁上筋骨尽碎!
“嗷——!”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一尊庞然大物拨开云雾现身。
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金毛灵猴,双目如炬,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它瞥了一眼吓得呆住的李石头,又看向他怀中微微发光的玉简和玉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感慨。
“劫数...终究躲不过。”灵猴口吐人言,声音低沉如雷。它再次挥手,将剩余两个黑袍人逼退,抓起李石头,几个腾跃便消失在峡谷深处。
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灵猴将李石头放下。
“前辈,您...”李石头惊魂未定。
灵猴却不答,只是凝视着他脖颈上的玉佩,许久才叹道:“他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以‘无’化生,轮回不易。”
李石头听得懵懂:“前辈认识这玉佩?”
“岂止认识。”灵猴目光复杂,“此物关系重大,远非你现在所能知晓。长青门因它而存,或许也因它而亡。”
它顿了顿,从身后石匣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入手温凉的简片,递给李石头:“这是《长生诀》,与你玉佩同源,是长青门真正守护之物。如今门派已殁,你的缘法到了,带着它,离开青萍山,去寻你的道吧。”
李石头接过那名为《长生诀》的简片,入手瞬间,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机流淌,与他体内某种潜藏的力量隐隐共鸣。他想起掌门的托付,同门的鲜血,紧紧握住简片,跪地叩首:“请前辈教我!”
“我能教你的不多,你的路需自己走。”灵猴摇头,“记住,莫要轻易相信他人,莫要显露玉佩异能。活下去,变得强大,方能明白今日一切。”
它指向山洞另一端:“此洞通往山外百里处的黑风林,你好自为之。”
李石头再次叩首,擦干眼泪,将悲伤与疑惑埋入心底,毫不犹豫地踏入幽深的隧道。
就在他身影消失后不久,灵猴所在的山洞空间微微波动,一个身着黑裙、身姿绝世的冰冷女子悄然现身,正是幽璃。她目光扫过山洞,最后落在灵猴身上。
“想不到,当年随侍轮回殿下的通明石猴后裔,竟隐居在此等偏僻之地。”幽璃声音清冷。
灵猴——通明石猴后裔并不意外,只是躬身:“幽璃大人,别来无恙。您是为了那孩子而来?”
幽璃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我感应到判官笔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在此界出现...方才那少年,他身上...”
“他是长青门弟子,门派刚遭灭门之祸,仅存的他已携《长生诀》离去。”灵猴顿了顿,补充道,“那孩子,有些特别。”
幽璃闭目感应片刻,再睁开时,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与自嘲:“...只是错觉么?他气息虽纯,却太过弱小平凡,魂光亦无特异之处...也是,那般彻底的献祭,怎可能...”
她摇了摇头,压下心底那不该有的奢望,语气恢复冰冷:“可知凶手来历?”
“似是‘虚无教团’的残党,追寻‘生生造化丹’而来,实则...恐怕是冲那玉佩和《长生诀》而来。”
“虚无教团...腐朽之巢的余孽,果然贼心不死。”幽璃眼中寒光一闪,“他们如今愈发猖獗,四处搜寻可能与...可能与当年轮回之主相关之物。”
她沉吟片刻,对灵猴道:“此地已不安全,你可愿随我回鬼域?”
灵猴摇头:“多谢大人好意,老猴我自有去处。倒是那孩子...前途未卜,若大人得便...”
幽璃微微颔首:“我会留意。既与他无关,本座便告辞了。”
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洞重归寂静。灵猴望着幽璃消失的方向,又看向李石头离去的隧道,目光深邃,低声自语:“...殿下,您布下的这盘棋,终于开始落子了。只盼这懵懂少年,真能承载得起这万古轮回之重...”
它身影一晃,也化作一道金光遁入地底,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已逃至百里之外黑风林的李石头,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靠在一棵古树下,疲惫地拿出那枚《长生诀》玉简和微微发暖的玉佩。
“虚无教团...巡天殿...长生诀...”他喃喃自语,将这些名字深深记在心里。
月光下,那枚笔形玉佩流转过一丝极淡微光,一闪即逝。
少年的修仙路,于血火与迷雾中,就此伊始。
而遥远的鬼域深处,幽璃立于忘川之畔,望着流淌的河水中的万千倒影,心中那丝因感应错误而生的涟漪渐渐平复,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她并不知道,那被她判定为“错觉”的少年,此刻正摩挲着玉佩,下意识地念出一个他本不该知道的名字。
“...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