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课后。
苏学士几乎是脚下生风，直奔山长书房，比之上午的陈先生，更为急切。
“山长！山长！”
他推门而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激动地说道：
“明珠！那小子是真正的明珠啊！我等之前竟将其视为璞玉，简直是瞎了眼！”
李修远正在品茶，被他吓了一跳，蹙眉道：
“苏学士，何事如此失态？又是张衍志？”
“正是！”
苏学士手舞足蹈，将诗赋课上“十步三诗”的经过，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尤其是将那三首诗一字不差地复诵出来，末了，他拍着桌子，脸色因激动而泛红，大声说道：
“山长！您听听！‘敛芒非钝锈，出鞘裂层云’！这是何等心性与气魄！”
“此子之才，绝非仅限于经义！其诗才之敏捷，意境之高远，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不，以其目前展露的潜力，院试对他而言，已是探囊取物！便是今年的乡试，我看他都可下场一试，中举亦非不可能！”
“乡试？”
李修远端茶的手猛地一顿，杯中茶水险些漾出。
他终于无法再维持完全的平静，眼中露出了真正的震惊。
院试肯定没问题，这在他意料之中，毕竟府试案首的底子在那里。
但乡试？！
张衍志才多大？
进学才多久？
苏学士虽有时言语夸张，但，在学问品评上极有分寸，能让他说出“可试乡试”的话，那张衍志表现出的才学，恐怕远超自己之前的预估！
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心中波澜起伏。
经义、诗赋……这小子，藏得可真深啊！
自己本想逼出他七八分本事，没想到竟逼出了十二分！
沉吟片刻，李修远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
“苏学士稍安勿躁。”
“少年人偶有急智，爆发出彩，亦非罕事。”
“乡试关乎重大，岂可儿戏？还需扎实根基，循序渐进。”
他看向苏学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说道：
“不过，此子既有此潜力，更需严加打磨，不可令其因一时之才而自满。”
“诗赋之道，永无止境。”
“苏学士，日后对他，仍需高标准，严要求，务使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苏学士此刻对山长的铁石心肠已是心服口服，闻言郑重拱手，说道：
“山长深谋远虑，老夫明白！”
“定当竭尽所能，琢此明珠！”
送走激动未平的苏学士，李修远独坐书房，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显然，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然而，就在他尚未完全消化张衍志诗才带来的冲击时。
第二天上午，韩教头那魁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的书房门口……
“又是为了张衍志那小子？”
李修远直接问道。
他已经麻木了。
“嘿嘿。”
“正是。”
韩教头挠头一笑。
他倒不像两位学士那般激动，但古铜色的脸上也带着罕见的叹服之色。
“山长，俺老韩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韩教头声音洪亮，开门见山，说道：“但那张衍志，俺服了！”
李修远挑眉，问道：
“哦？骑射课又有长进？”
“何止是长进！”
韩教头直接说道：
“您吩咐要严加要求，俺便往狠了操练他。”
“手臂拉弓肿了，俺让他敷药休息，第二天他照常来，一声不吭。”
“马术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第二天还是准时到场，咬牙继续。”
“别的学子或多或少会抱怨，会偷懒，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布置的课业，只会超额完成，绝不会打折扣。”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赞赏的光芒，说道：
“这小子，表面温和，实际骨头里硬得很！”
“那股狠劲和韧劲，俺在军中那些悍卒身上见过！”
“这不是装的，是骨子里的东西！”
“山长，学问上的东西俺不懂，但论心性之坚韧，这小子，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李修远沉默了。
经义、诗赋、心性……短短两日，三位先生，从不同角度，向他描绘了一个远超他预期，甚至让他都感到有些陌生的张衍志！
他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未来女婿的成色，免得女儿受委屈。
可现在……这哪里是块需要打磨的顽石？
这分明是一座亟待发掘的宝藏！
震惊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喜，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掌控欲和培养欲。
如此良才美玉，既然落在了他的弘文书院，既然与他女儿有了婚约，那就绝不能浪费！
必须用最严格的方式，将其潜力彻底激发出来！
待到韩教头也领了继续严格要求的指令离去后，李修远独自在书房中踱步良久。
他走到窗前，望着书院中往来穿梭的学子身影，目光仿佛能穿透屋舍，落在那个正在某个斋舍中埋头苦读的年轻身影上。
“小子，看来之前的强度，还是不够。”
“既然你如此耐打磨，那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学问吧。”
“免得你觉得我书院无人。”
李修远勾了勾嘴角，心中已有了新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