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微晃,隔绝了外界的繁华与喧嚣,只余下轿夫压抑的脚步声和唐薇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蜷缩在带兜帽的斗篷里,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劫后余生的剧烈颤抖,并将井下那极致恐怖的画面死死锁在脑海深处,只留下符合“受惊贵女”身份的惊惧不安。
轿子停下,帘外传来绘春压低嗓音与守门太监的急促交涉声。片刻后,轿帘被轻轻掀开一角,绘春的脸出现在外面,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紧迫:“姑娘,到了,小心脚下。”
唐薇借着绘春和小宫女的搀扶,踉跄着踏出软轿。眼前是慈宁宫偏殿的一处小角门,并非正门,显然绘春是为了避人耳目。
一踏入殿内,一股庄重肃穆的檀香气息混合着地龙的暖意扑面而来,与外界夜间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殿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这种安静不同于废墟的死寂,而是一种沉淀了无数权力与规训的、令人不由自主屏息的威严。
绘春并未停留,径直领着唐薇穿过几道垂花门和静谧的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暖阁外。她示意唐薇稍候,自己先进去通传。
唐薇垂着头,站在华丽的地毯上,能感觉到身上散发的污秽气息与这洁净高华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听到暖阁内传来极轻微的、瓷器搁在桌面的声音,以及一个苍老却依旧清晰、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女声:“……带进来吧。”
是太后老佛爷。
绘春掀帘出来,对唐薇使了个眼色。唐薇深吸一口气,裹紧斗篷,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了进去。
暖阁内温暖如春,陈设精致却不失古朴大气。太后乌雅氏并未穿着正式宫装,只着一身深褐色常服旗袍,外罩一件绛紫色坎肩,正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她面容保养得宜,但眼角眉梢已刻上岁月的痕迹,一双眼睛沉静如水,此刻正带着审视与极深的探究,落在唐薇身上。
晴儿站在太后身侧,见到唐薇这般模样,美丽的眼眸中瞬间溢满了震惊与不忍,下意识地用手帕掩住了口,才没惊呼出声。
“抬起头来。”太后的声音平稳无波,却自带压力。
唐薇依言缓缓抬头,斗篷的兜帽滑落些许,露出她那张污秽不堪、泪痕交错却依旧能看出原本清丽轮廓的脸,以及那双盛满了惊恐、茫然、后怕,甚至还有一丝劫后余生脆弱的眼睛。
她恰到好处地让身体微微颤抖,嘴唇翕动,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因极度的恐惧而失语。
太后看着她这副模样,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晴儿已经忍不住上前半步,低声道:“老佛爷,这……知画妹妹她这是……”
太后抬手,止住了晴儿的话。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唐薇脸上,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说吧,怎么回事?你这身打扮,是如何出现在宫里的?绘春说,你提到了……井?和怪物?”
唐薇像是被“井”和“怪物”这两个词刺激到,猛地瑟缩了一下,眼中恐惧更甚,泪水再次涌出,声音破碎而颠三倒四:
“井……好黑……好深的井……有水……又好像没水……有、有东西在里面!很大的东西!会动!会叫!追我!它要吃了我!我跑……我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摔倒了……再、再一睁眼……就、就在宫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呜呜……”
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肮脏的衣襟,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表演得淋漓尽致。她刻意将过程模糊化,只强调极致的恐惧和最后的“莫名其妙”回归,将所有无法解释的环节推给“惊吓过度、记忆混乱”。
太后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唐薇的表象,直抵她灵魂深处。
“井?宫里的井何止千百口,你说的是哪一口?”太后追问,语气依旧平淡。
“不……不知道……记不清了……只记得好黑……好冷……有怪物的叫声……”唐薇拼命摇头,眼神涣散,完美扮演着一个精神受创者。
“你之前身在何处?何人看管?”太后的问话步步紧逼。
“牢……牢里……很黑……很臭……”唐薇瑟缩着回答,这是事实,无需隐瞒。
“既在牢中,又如何到了井边?看守之人呢?”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好像……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醒来就在黑暗里了……然后就看到井口……有光……我就爬……”她语无伦次,将密室逃脱和井下经历混杂在一起,说得模糊不清。
太后沉默了片刻,暖阁里只剩下唐薇压抑的啜泣声和烛火摇曳的微光。
良久,太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哀家记得,你父陈邦直前日刚递了折子,痛陈教女无方,恳请皇上念在你年少无知,又曾得哀家些许青睐的份上,从轻发落。皇上虽未当即准奏,却也并未完全驳斥。”
唐薇(知画)的心猛地一跳!父亲活动了?这是转机!
她立刻抬起泪眼,眼中适时地流露出希冀与哀求,看向太后,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太后看着她这眼神,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你今日遭遇,着实诡异。言语混乱,状若疯癫。但你既出现在哀家宫里,哀家也不能不管。”
她顿了顿,吩咐道:“绘春,先带她下去,仔细梳洗收拾,换身干净衣裳。找个稳妥的嬷嬷看看伤势,尤其是右手。就安置在后殿暖阁,没有哀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也不得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分。”
“嗻。”绘春连忙躬身应下。
“晴儿,”太后又转向晴儿,“你去小厨房,让人熬一碗安神定惊的汤药来。”
“是,老佛爷。”晴儿担忧地看了唐薇一眼,领命而去。
安排完这一切,太后才重新看向唐薇,目光深邃:“你先好生歇着,把身子养好,把精神缓过来。至于其他的,等哀家查问清楚再说。记住,在哀家这里,就要守哀家的规矩,安分守己,明白吗?”
最后一句,带着淡淡的警告。
唐薇立刻低下头,做出恭顺畏惧的样子:“是……谢老佛爷恩典……知画……知画明白……”
她知道,第一关,暂时过去了。
太后没有全信,但也没有不信。她将她软禁在慈宁宫,既是保护,也是控制,更是观察。父亲的活动起了作用,而她这副凄惨可怜、受惊过度的模样,也成功博取了一丝同情和疑虑。
在绘春的搀扶下,她艰难地起身,准备退出暖阁。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太后手中那串微微捻动的佛珠,停顿了一下。
同时,脑海中那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悄然响起:
【…滋……接触本世界关键权势人物……行为判定:利用信息差与表演博取初步生存空间……】
【功德计算:+100。(基于脱离绝境、降低 immediate 风险、获得潜在庇护评估)】
【当前功德估算:-.5。】
【警告:当前处于高度监视与评估状态。言行需极度谨慎。】
100点功德!
看来这番险死还生和精心表演,回报巨大!
但太后的目光如芒在背,提醒着她,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低着头,跟着绘春,一步步走向那暂时安全、却依旧前途未卜的慈宁宫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