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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东争港停留休整的流民,已经陆续被大船拉来。

人数太多,陵水庄的安置也有点混乱,数千流民安置问题让孙管事等人焦头烂额。

陈阿大和他那几十个心腹手下,便如同游鱼般巧妙地隐藏在这片混乱的浊流之中。

“孙管事,你看这新到的两批人,老弱太多,口粮消耗太大,安置点也不够,我实在放心不下,再留两天,帮你把架子彻底搭稳,理顺了再走不迟!” 陈阿大拍着孙管事的肩膀,语气恳切。

本该派往东争港的他以“东争港事务交接尚有阻滞”、“流民安置非一日之功”等等借口将启程的日子一拖再拖。

他表现得勤勉而焦虑,整日带着人穿梭于窝棚区,调解纠纷,分发口粮,甚至亲自带人加固了一段被雨水冲垮的窝棚墙基。

孙管事疲惫不堪,只当是陈阿大真心帮忙,连连道谢:“有陈头儿在,我心里踏实多了!您多费心!”

卫所内,吴桥的书房。气氛沉凝。

“少爷,陈阿大还在陵水,借口一个接一个。” 余宏的声音如同冰面下的寒流,不带丝毫情绪,“他手下那个叫王癞子的心腹,三天前就不见了踪影。陈阿大说是派他回东争港‘催运补给’。”

“催运补给?” 吴桥放下手中的炭笔,指尖在简陋的琼州海图上划过,最终停在代表陵水庄的那个墨点上,“东争港到陵水,快船一日即达。就算有阻滞,三天…也该有个回音了。派去东争港问询的人呢?”

“刚回报,东争港梁管事说,根本没见到王癞子!更没收到陈阿大催补给的任何指令!” 赵三在一旁接口,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气和一丝不安,“少爷,这王癞子…怕是根本没去东争港!他不见了!陈阿大这老狐狸,肯定在憋坏水!”

吴桥的手指在海图上陵水的位置重重一点,眼神锐利如刀:“王癞子失踪…陈阿大赖在陵水不走…他想干嘛?”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余宏和赵三,“传令!庄内和海边各烽燧还有庄墙大门,护垦营,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哨探外放!庄墙日夜双岗!赵三,你的人,给我把陈阿大和他手下那几十号人,盯死了!一只苍蝇飞出去,都要知道它去了哪!特别是靠近海边的地方!王癞子能消失,就可能再出现!”

“是!” 余宏和赵三同时应声,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接下来的两天,陵水庄的夜,格外的黑,也格外的静。

除了流民窝棚区偶尔传来的婴儿啼哭和压抑的咳嗽,整个庄子仿佛陷入了沉睡。

但在那些最阴暗的角落,赵三布下的“眼睛”却如同潜伏的猎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陈阿大住处以及所有可能通向海边的路径。

第三天,后半夜。

浓重的海雾弥漫开来,将陵水庄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死寂中。

靠近庄西头一处废弃小码头的芦苇丛里,两个裹着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汉子,正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海面。他们是赵三的老兄弟,疤脸和老蔫。

赵三将他的手下几人一组分散到海边警戒,盯着任何可能来自海上的动静。

“妈的,这鬼天气,海腥味混着烂泥巴味,熏得老子脑仁疼。” 疤脸低声抱怨了一句,揉了揉冻得发僵的鼻子。

“嘘…” 老蔫突然一把按住疤脸的肩膀,身体绷紧,耳朵几乎竖了起来,“有水声!不是浪!是…划桨!”

疤脸立刻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果然,在单调的海浪冲刷声中,夹杂着一种极其轻微、极有规律的“哗啦…哗啦…”声,正由远及近,朝着这个废弃的小码头而来!

两人立刻将身体伏得更低,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浓雾中,一个模糊的黑影渐渐显现,是一条比舢板大不了多少的小船,正悄无声息地靠向岸边。船上有两个佝偻着的身影,动作透着鬼祟和慌张。

小船刚蹭到岸边泥滩,两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岸上跑,似乎想尽快逃离海边。

“动手!” 疤脸低喝一声,和老蔫如同两道黑影,猛地从芦苇丛中扑出!疤脸一个虎扑,直接将那人扑倒在地!用破布塞住了他的嘴,防止他喊叫,同时麻利地反剪了他的双手!老蔫则迅速抓住另一个。

两人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火折子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一张惊骇欲绝、沾满污泥和海盐的脸——正是失踪了三天的王癞子!

“王癞子!果然是你这个狗东西!” 疤脸看清来人,眼中凶光毕露,狠狠一拳捶在王癞子肚子上。王癞子痛得蜷缩起来,像只离水的虾米。

“带走!三哥等着呢!” 老蔫低声道。两人如同拖死狗一般,将瘫软的王癞子两人迅速拖离了岸边,消失在浓雾弥漫的庄内巷道中。

陵水庄最深处,一座远离流民区、原本用来存放渔具的破败石屋,此刻成了临时的审讯室。

墙壁厚重,只有一扇小窗,用破木板钉死。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摇曳,映照着几张冰冷的脸。

吴桥坐在一张破旧的条凳上,面无表情。余宏如同铁塔般矗立在他身侧,阴影笼罩了半边身子,只有眉骨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赵三则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被绑在屋子中央木柱上的王癞子。疤脸和老蔫守在门外。

王癞子被凉水泼醒,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几人,尤其是余宏那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让他如同坠入冰窟,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少…少爷…余…余爷…赵三哥…我…我就是去…去海边撒了泡尿…”

“撒尿撒到海上去了?还撒了三天?” 赵三嗤笑一声,声音冰冷,“王癞子,收起你那套鬼话!老实交代,陈阿大派你去哪了?见了谁?你们在谋划什么?!”

“没…没有啊!三哥!冤枉啊!” 王癞子哭嚎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就是…就是迷路了…”

吴桥没说话,只是抬了抬眼皮,看了余宏一眼。

余宏动了。

他无声地走到王癞子面前,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囊里,缓缓抽出一件东西。那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不是刀,不是鞭,而是一把细长的、带有密集倒刺和小小弯钩的铁钳,钳口打磨得异常锋利。

这奇特的刑具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王癞子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但本能地感到了极致的恐惧,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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