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来到了漳州府知府衙门,作为下官,他需要向上级汇报海漕会的情况。
沈琰带着搜集和整理的海漕会诸多罪证卷宗,但为稳妥起见,柱子献上的账册并未随身携带。
他想着等平海卫的周指挥使打捞出货物之后,进行盘点总结,再向上官一并呈报。
冯琏之前已经收到了沈琰的来信,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冯琏一边看着资料,一边点头说:“你做得很好,海漕会在珠玉村为非作歹,确实要彻查。”
沈琰说:“其实下官今日前来不止为了海漕会,海漕会能这样做,一定有市舶司的默许。”
冯琏翻阅卷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依然垂着眼睛,听沈琰继续说。
“下官建议可以趁着清查海漕会的机会,把市舶司里与他们来往的人也一并彻查,等到平海卫的人打捞归来,人赃俱获,正是最佳时机。”
冯琏放下卷宗,让沈琰坐下喝茶。
冯琏语重心长地说:“海漕会确实是要彻查,而且还是你新上任的一个政绩。但是市舶司……你可知市舶司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
接下来冯琏把市舶司和朝中各种关系都一一梳理,各种利害他不用细说,沈琰也都明白。
市舶司背后有郑相坐镇,此时朝中郑相势力之强,难以撼动。
冯琏说:“守瑜啊,你还年轻,你的仕途方才起步,这次针对海漕会就可以。你把郑相得罪了,以后还怎么做官呢?”
沈琰沉默了片刻:“大人,下官之所以坚持,并非只为海漕会和市舶司,下官希望以此案为契机,上书陈情,推动朝廷开放海禁。”
冯琏惊讶地望着沈琰:“开放海禁?这岂是你我一介地方官员就能左右得了的?”
冯琏起身来回踱步:“之前有人莽撞,也曾上书此事,他们的后果是什么?你也看到了。”
沈琰也起身行礼:“开放海禁利国利民,是大势所趋……”
冯琏打断了他:“我也知道是大势所趋,但这事急不来,需要徐徐图之,可能要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才能完成,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议此事吧!”
沈琰预料到知府可能会不支持开放海禁,不过没想到对方如此坚决反对。
看沈琰站在那里没有再说话,冯琏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守瑜,你要听我的,此事针对海漕会即可,后续有什么情况你速报与我。”
沈琰默默行了一礼:“是,大人。下官告退。”
他从大门出去,看了一眼知府的牌匾,而后上了车。
“走吧,回海澄县。”
随着他的马车走远,知府内有人走出来。
此人正是漳州府市舶司提举郑玮。
郑玮皱着眉说:“果然是个愣头青。”
冯琏则说:“他虽然年轻,但懂得利害关系,回去仔细想想,便会明白其中道理。”
郑玮说:“还是大人善于教导。”
原来,在沈琰来找冯琏之前,郑玮已经和冯琏商议好,把事情都推给海漕会,不要让此事的范围扩大。
冯琏说:“麻脸他们在哪儿?”
郑玮说:“他们已经回到了珠玉村,我已经派人盯住了。”
冯琏点点头:“好,你那边也低调一些,先等这事解决。”
麻脸他们回到了珠玉村后,海漕会的船出海遇到海神显灵,船被炮火击沉,陈鳌和部分船员葬身大海的消息就传遍了珠玉村。
珠玉村内有人切实得到海漕会的好处,没了靠山,自然备受打击。
年迈的陈族长大病一场,俏丽的林三娘也憔悴了不少。
还有人之前一直慑于海漕会的势力,不敢反抗,此时颇觉扬眉吐气。
有人说:“真是恶有恶报,陈鳌他们做的缺德事还少吗?老天开眼,海神显灵了!”
旁边人点头不迭:“以前他们只手遮天,现在天总算是开个口子了。”
王秀才去县衙给县尊报信,路上不忘念叨:“可见行善积德才是正道啊。”
到了县衙,他发现县尊早已知道了海漕会的事。
虽然没有得到奖励,但得知县尊会彻查海漕会,仍然让王秀才心中充满了欣慰。
除了村民们,得到消息最悲痛的大概就属于船员们的亲人了。
麻脸说海神显灵,曲迦音和倪小鱼用火炮炸沉了船,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但他们反复询问,答案都是如此。
其实真相远没这么简单,被火炮炸伤的,只有陈二和陈鳌。
有人因为贪图财宝,不肯及时上逃生船。
有人扒着救生船的边,却被麻脸一脚踹下去。
有人则是病死在逃生途中,被麻脸他们扔进了海里。
这些船员个个都知道海漕会走私和贩卖村民的勾当,连他们的亲人也知情。
可没人敢怨海神,更不敢质疑海漕会活着回来的人。
只把火气撒到了曲迦音和倪小鱼身上。
甚至有人说,等那两个孩子回村,要把他们沉海!
此时曲迦音和倪小鱼正在看水兵们“沉海”。
他们不是真的沉海,而是深入海中探查沉船的货品。
平海卫一行人已经到了白鸟礁。
周韬先是派了几名水性极好的士兵,腰系麻绳探入海中查看,确定沉船的大致位置。
他站在船舷边,对身旁的亲兵叮嘱到:“让他们仔细些,先摸清沉船的位置以及倾斜的方向,再慢慢打捞。”
白鸟礁附近海水很浅,海漕会的沉船离这里不远,很快就确定了沉船的位置。
率先浮出水面的士兵抹了把脸,高声回答:“指挥使!船体朝东南倾着,能看到一些散落的木箱!”
当时海漕会正和南洋人交易,不少货品在甲板上,箱子直接散落在海里。
有的箱子看起来是完好的,有的箱子已经打开,内里的货品被海水浸泡腐蚀。
周韬高声回道:“都是重要的证物,一会儿小心些拉起来。”
“是!”
水兵轮流下潜,用钩子钩出货物或者网子罩住货品,再通过拉动绳索让船上的人将货物拉起来。
根据曲迦音和倪小鱼提供的船舱信息,水兵们重点搜寻了库房和可能存放资料的舱室。
有水性更好的水兵,深入到船舱里探寻,陆续找到了一些文书。
不过打捞的工作没有那么快,水性好的士兵连续下潜几次就需要休息,天气不好或者到了夜里打捞工作都要暂时停止。
周韬看天色渐晚风浪起来了,让兵士们上船休息,明日再打捞。
曲迦音有避水丹,可以更轻松地入海,但是她不好在周韬面前展现,怕引起怀疑。
于是她和倪小鱼帮一些忙,做一些能做的事。
周韬让水兵们将打捞出来的货品都一一铺陈在甲板上。
虽然部分货品已经损毁了,但那些精美的瓷器和丝绸依然可以看出价值不菲。
水兵们还打捞出南洋人的香料,竟然有一小部分香料因密封瓶装而完好无损。
属下对周韬说:“指挥使,这瓶子是南洋人常用的样式,就是可惜还有些在船里拿不出来了。”
周韬扫视着货品说:“无妨,这些就足够定他们的罪了。”
除了这些,还有部分海漕会的交易记录从一些密封较好的箱中找了出来,不过大部分都因为浸泡了海水变得无法辨认。
周韬拿着一份相对完整的账本,简单翻看后让属下收好。
平海卫在白鸟礁打捞了几日,虽然还有一些货品在船内,但经过尝试后发现难度实在太大,于是暂缓打捞。
而后平海卫的船载着这些证物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