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侯府里很安静。
窗外的风吹过，树影在墙上晃动。
陆沉把那张写着“他要动手了”的纸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卷曲、变黑，最后烧成了灰。
林小鱼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刚才他怀里的安心感觉，被这几个字打得粉碎，她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很清楚萧景琰是什么人。
他就像一条被逼急了的疯狗，一旦咬人，根本不管咬的是谁，只想拖着所有人一起完蛋。
“现在进宫，还来得及吗？”
林小鱼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抖。
她脑子飞快转着，皇帝昏迷，皇后倒了，宫里没人主事，这正是个好时机。
陆沉转过身，用他宽厚的大手包住她冰凉的手，摇了摇头，声音很沉重：“来不及了。宫门已经关了，现在有任何动作，都会被他当成我们和太子勾结的证据，正好掉进他的圈套。”
他看着林小鱼，眼睛里情绪翻滚，但还是强压着，好让她安心。
“小鱼，待在府里，锁好门，哪儿也别去。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别出来，等我。”
天还没亮，京城里突然响起了沉重整齐的脚步声，把睡梦中的人都惊醒了。
“哐——”
一声巨响，东华门被猛的关上。
接着，西华门、神武门、午门，京城里所有的城门和宫门，在很短的时间里都被关上锁死了。
街上巡夜的更夫吓得扔了手里的锣，手脚并用的躲进墙角，只敢露出一双眼睛害怕的看着。
一个早起卖豆腐脑的老汉推着车，就被一队从巷子里冲出的士兵用长矛逼退，车翻了，热乎的豆腐脑混着碎碗片，流了一地。
整个京城就这样被封锁起来，和外面断了联系，城里的人都很害怕。
三皇子萧景琰，穿着一身郡王常服，出现在了禁军大营。
他比以前瘦了很多，颧骨很高，眼窝深陷，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那双眼睛里全是压抑多年的疯狂和怨恨，亮得吓人。
他手里举着一卷黄色的卷轴，上面盖着玉玺的红印非常显眼。
“父皇手谕！”
他的声音沙哑，却很有穿透力，响遍了整个大营，“太子萧景睿勾结外臣，意图谋反！从现在起，本王奉旨接管宫城防务，捉拿反贼，清君侧！”
他身后，几个早就被他用重金收买的京城卫戍将领立刻单膝跪下，大声喊道：“遵旨！愿为陛下分忧，为三殿下效死！”
一部分早就被收买的禁军和卫戍部队立刻行动起来，盔甲碰撞和钢刀出鞘的声音混在一起，将整座皇宫围得水泄不通。
镇北侯府的大门被人用力的拍响。
陆沉一夜没睡，早就穿好了衣服。
他打开门，看到亲兵队长王校尉一脸焦急。“侯爷，宫里出事了！所有宫门都封了，三皇子的人拿着圣旨，说要抓太子！”
陆沉大步走出府门，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远处的皇宫方向，火把连成一片，照着宫墙，看起来杀气很重。
镇北军的营地就在城外，反应很快。
陆沉带着一队精锐赶到宫门前时，城墙上，一排排箭头对准了他们。
一个叛军将领举着那份皇帝手谕。
陆沉的战马不安的刨着蹄子，停在护城河边。他死死盯着那份手谕上的玉玺印记，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是真的。
在皇帝重病昏迷的现在，这道手谕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盖着玉玺。
“侯爷！”身后的将士们都很愤怒，手已经握住了刀柄，只等他一声令下。可陆沉知道，不能冲。
这一冲，就坐实了太子“勾结外臣”的谋反罪名，萧景琰会笑着把这脏水泼在太子、镇北侯府和整个镇北军身上。
可要是不冲，就是眼睁睁看着太子和宫里所有忠于皇帝的人，被萧景琰这条疯狗咬死。
这是一个死局。陆沉的手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都发白了，一股无力感和怒火在他胸口冲撞。
而此刻，死局的中心，东宫，已经乱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太子萧景睿只穿着寝衣，在殿里来回踱步，不小心撞倒了桌上的茶杯，脸色惨白，“父皇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我是他的儿子，他明明最疼我……”
他身边的老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哭成一团，让殿里的气氛更加绝望。
林小鱼和田二井，正躲在一根大金柱后面，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昨晚收到消息，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冒险溜进东宫，提醒太子早做准备。
田二井对宫里的密道很熟，两人趁着夜色摸到东宫墙下，没想到正好撞上宫门封锁，叛军涌了进来。
他们被当成了东宫的下人，一起被困在了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完了，这下被堵死了。”
田二井靠着柱子，苦笑一声，还有空拍了拍自己沾了灰的袖子，“小鱼儿，这回玩儿大了，怕不怕？”
林小鱼的脸色发白，但眼神却很镇定。
她摇了摇头，目光快速扫过殿里那些吓破了胆的宫人，又扫过殿外隐约可见的兵器寒光，最后落在了那个没了主意的太子身上。
怕？怕没用。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萧景琰要的是皇位，直接杀了太子名声不好，所以他需要一道废黜的圣旨。
那么，太子现在暂时是安全的。但他们这些“下人”，随时可能被处理掉。
她压低声音对田二井说：“别慌，注意观察，记下领兵将领的脸和旗号。我们现在跑不掉，但也要看清楚是谁要杀我们。”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像刀子在刮人的耳朵。
“圣旨到——”
众人心里猛的一沉，抬头看去。
只见三皇子的心腹太监钱公公，手里捧着一卷新的圣旨，那张油腻的脸上堆满了得意的表情，在一队杀气腾腾的士兵簇拥下，迈着步子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他走到大殿中央，看都没看太子一眼，就直接展开了那卷黄色的丝绸，捏着嗓子，用一种充满羞辱意味的语调，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萧景睿，德不配位，心性软弱，难承大统。朕深感失望！着其即刻反省己过，交出太子金印及信宝，前往宗人府静思悔过，钦此——”
话音落下，整个东宫死一般的寂静，连哭声都停了。
所有人都被这道旨意惊呆了。
这不是圣旨，这是在逼宫，更是要诛了他的心。
交出金印去宗人府，就等于直接废了太子的储君之位，把他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钱公公心满意足的合上圣旨，看着脸色惨白的太子，把圣旨往前一递，声音尖利的说：“太子殿下，请吧？别让奴才们为难，也别让病中的陛下……等急了。”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在林小鱼和田二井身上停了片刻，眼神里满是轻蔑，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子萧景睿身上。
他浑身颤抖，嘴唇发紫。
接下圣旨，储君之位就此断送，他会沦为阶下囚。
若是不接，殿外那上千名叛军，会立刻以抗旨不遵的罪名，将他当场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