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八道光柱仿佛是撑起天地的神柱,宣告着一个前所未有纪元的降临。
北荒的万年冰川因狼啸而开裂,一头巨狼沐浴着月华与光柱,身形暴涨百倍,金色的瞳孔中燃起王者的火焰,那一声长啸,宣告着妖族新皇的诞生。
南疆十万大山深处,无数蛊师惊骇地发现,他们的本命蛊虫竟集体失控,朝着一个方向顶礼膜拜,而在那核心之地,一只沉睡了三千年的蛊母身躯寸寸裂开,从中飞出的新生蛊虫,每一只的眼眸中都闪烁着堪比人族的智慧灵光。
最令人悚然的,是位于大陆中心,象征着人族修行巅峰的星辰仙宗。
那座屹立万年不倒、受尽香火的祖师爷雕像,坚硬如神铁的眼角,竟缓缓渗出两行刺目的血泪。
血泪滴落,大地都为之哀鸣。
守护雕像的太上长老当场口喷鲜血,神魂巨震,嘶哑地吼出一个字:“变!”
天,要变了。
简如雪的预言笔记无风自动,金色的字迹在纸上疯狂蔓延,最终定格:“九字断天纲,今朝唯‘闲’字为首。”而在道宫之内,林诗雅仰望着那贯穿天地的光柱,感受着空气中躁动而又和谐的崭新法则,她娇躯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震撼与兴奋。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写的不是功法……他扭转了因果,重塑了根基,这是……一条全新的通天大道!”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瘟疫,以超越光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大陆。
一夜之间,道宫外成了修行界的圣地麦加。
有散修五体投地,一路跪拜而来,只为求授那传说中的“闲字诀”。
更有活了八百年的宗门长老,竟亲自扛着一条紫檀木板凳,霸道地在道宫门口占了个位置,声称要在此地听到天荒地老。
一个以剑入道、性情刚烈的狂人,在被阻拦后,竟当众拔剑斩断了自己苦修三百年的灵脉,狂笑道:“从今日起,我不修仙,只学如何躺着进步!此道不成,我自绝于此!”
玄尘子率领的执法队几乎要疯了。
他手持宗主特批的“肃清令”,那是由上古神木制成,蕴含着“言出法随”的强大力量,足以驱散千军万马。
然而,当他带着队伍气势汹汹地踏入道宫十里范围时,手中那散发着威严金光的令牌,竟“噗”的一声,光芒变得柔和无比,令牌上的“肃”字和“清”字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一行秀气的小字:“今日特供:安神萝卜汤,限量一百份。”
玄尘子呆住了,他身后的执法队员们也集体石化。
一股强大却毫无恶意的法则之力,将他的杀气、他的愤怒、他的职责,全都化解成了一碗热腾腾的萝卜汤。
他颓然跪倒在地,仰天悲呼:“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宫门前,墨无涯默默地将那盏指引道路的青灯点亮,灯火摇曳,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他挥了挥手,示意弟子们撤去所有防线,不再阻拦任何人。
一名弟子忧心忡忡地问:“师叔,放任这些人涌入,若心怀不轨,道宫危矣,天下岂不大乱?”
墨无涯看着山下那片黑压压的人潮,眼神平静而深邃:“也许真正的秩序,从来不是靠封锁和禁锢来维持的。堵不如疏,你看这万物,何时见过天地去阻止一棵草的生长?”
讲学会的当日,谭浩是在睡梦中被林诗雅硬生生从床上拽起来的。
他穿着一双人字拖,头发乱得像个鸟窝,嘴里还塞着半个肉包子,含糊不清地被推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当他睡眼惺忪地望向台下,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以及那一道道狂热、崇拜、期待的目光,让他瞬间犯起了困。
“我再说一遍,我不当老师……”
话音未落,台下一个白发苍苍、穿着儒袍的老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叩首:“先生大才,无需言语!求先生看在我为求道跋涉九万里的份上,赐我‘懒字真经’!”
他这一跪,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
另一侧,一个体壮如熊的壮汉高高举起双臂,声如洪钟:“我不要真经!我要学先生那招‘打哈欠破万法’的无上神通!”
“我要学‘眼神杀人’!”
“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睡得更香!”
场面彻底失控,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呐喊着自己光怪陆离的请求。
谭浩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随手从储物袋里抓出一把刚炒好的瓜子,想也不想就朝着空中一撒,没好气地吼道:“烦死了!喏,一人一颗,自己回家悟去!”
奇迹,就在这最不经意的一刻,降临了。
那数百颗瓜子在空中划出金色的轨迹,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飞向下方每一个人。
瓜子在接触到他们手掌的瞬间,光芒大放,竟化作一枚枚温润的微型玉简。
每个人手中的玉简内容都截然不同:一个愁眉不展的商人,得到的是《呼吸养神法》,只需调整呼吸便能静心安神;一个卡在瓶颈多年的剑修,玉简上写着《梦中通玄录》,引导他在梦境中演练剑招;甚至一个被母亲抱在怀里、只有三岁大的孩童,他抓到的玉简上赫然写着《如何用三种方法哄妹妹快速睡觉》。
全场寂静,针落可闻。
随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与叩拜之声。
远处的阁楼上,狐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冷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讥讽:“这家伙……还真是把创世级别的力量,当成了街边发糖的玩意儿。”
与此同时,在道宫后山一处与世隔绝的闭关洞府,石门轰然洞开。
默禅师自其中缓缓走出,他枯坐百年,气息已近乎于无。
他听闻了山下的盛况,没有去看,没有去问,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天际尚未完全消散的光柱,双手合十,轻念一句:“无字处,方见真经。”
话音落下,他盘膝坐于一块被风蚀了千年的石碑旁,肉身开始绽放出万丈金光。
在无数道宫弟子震撼的注视下,他的血肉、骨骼、经脉,尽数消融,化作纯粹的光与能量,最终凝聚成一座闪耀着七彩宝光的七层舍利塔。
塔顶之上,自行烙印下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懂了。”
林诗雅将这惊天动地的一幕迅速录入《新道纪事》,她跑到谭浩身边,仰头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一位得道高僧为你证道而坐化,你要不要给这座塔起个名字?”
谭浩刚打完一个长长的哈欠,眼角还挂着泪花,他瞥了一眼那宝相庄严的舍利塔,随口道:“就叫……午休区吧。看着挺安静的,适合睡个午觉。”
此言一出,那刚刚成型的舍利塔竟嗡然一震,一道柔和的结界以塔身为中心,瞬间铺展开去,笼罩百里。
所有进入这片区域的人,无论修为高低,心中所有的烦躁、杀意、杂念,都在一瞬间被涤荡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想找个地方躺下的平和与安详。
数名因修炼不当而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的修士,在结界笼罩的刹那,竟当场清醒过来,他们愣了片刻,随即抱着头痛哭流涕,朝着舍利塔的方向连连叩首:“这才是真正的慈悲!这才是真正的渡化啊!”
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群的谭浩,偷偷摸摸地躲到了道宫最高的屋顶上,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可他一抬头,却发现连这片星空都变了样——原本的北斗七星,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挪动了位置,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请假条”图案。
而在图案下方,还有一行由星光组成的小字浮动着:“九皇子今日歇息,诸神勿扰。”
谭浩嘴角抽了抽,正想骂娘,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林诗雅悄悄地走上来,手里还捧着一本刚刚装订好的书册,递到他面前,封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闲经》。
“这是大家根据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整理出来的……他们说,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无上大道。”
谭浩接过来,嫌弃地翻了两页,上面尽是些“论打哈欠与天地共鸣的可能性”、“从嗑瓜子的姿势看宇宙生灭”之类的离谱标题。
他撇了撇嘴:“全是误解,胡说八道。”
正要将这本荒唐的书扔下屋顶,他胸口处那道沉寂已久的神纹,忽然毫无征兆地一热,一缕微弱的金光自体内流转而出,竟与书册上某个由他随口说出的“睡”字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谭浩的动作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那本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等等……这些话,这些事……真的是我做的吗?”
话音刚落,他的识海深处,那片终年被迷雾笼罩的梦工坊中,一直闭目养神的工坊之主,缓缓睁开了双眼,祂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用只有谭浩神魂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有些指令……是你睡着的时候,发布的。”
而在同一时刻,遥远到无法计量的神域尽头,那扇被誉为“万古不移”的古老神殿大门,在沉寂了无数个纪元后,伴随着刺耳的轰鸣,终于被一股从内部涌出的力量完全推开。
一道威严而又充满惊惶的低沉声音,穿透时空,在诸神的耳畔回荡:“祂醒了……这一次,轮到我们逃了。”
谭浩呆立在屋顶,夜风吹过,让他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闲经》,仿佛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又像是在看着一面映照出陌生自己的镜子。
原来他追求的安宁,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波及诸天的风暴。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将这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先睡一觉再说,心底却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有什么重要之物,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