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你们非要我当人力资源总监?
三日后的晨光比往日亮得早。
东域最北边的寒铁镇,铁匠铺的老周头举着烧红的铁钳,突然把钳口对准了墙上的木牌。
那牌子刻着“星辰仙宗附属工坊”,是他爷爷的爷爷用血汗钱立的。
“当啷”一声,铁钳烫穿木牌,焦糊味混着铁锈味窜进鼻腔,老周头孙子扒着门框喊:“爷爷!你烧了奴工契!”
“烧了好!”老周头抹了把汗,额头“工坊奴”的淡青印记正像春雪般融化,“昨儿个听字游仙唱童谣,说‘愿来则合不愿散’,咱老周家,也该为自个儿打回铁了。”
同一时刻,南域青竹峰下,穿月白道袍的小修士攥着半块碎玉。
那是宗门血誓的契印,他跪了整夜,终于在鸡叫头遍时狠狠捏碎。
碎玉扎进掌心,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却比往日轻快——三天前他翻山越岭去看九皇子贴的新律,谭浩蹲在台阶上啃糖糕,见他来只说:“不想待就走,宗门要拦你,我让巡天御史给你作证。”
消息像长了翅膀。
林诗雅站在大夏皇都城门下,看着自己亲笔写的《自由缔约九则》被人用朱砂拓在城墙。
纸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第一行墨迹:“愿来则合,不愿则散,不得以天道之名行束缚之实。”她袖中玉牌震动,是宗门传讯,但这次她没接。
昨夜在安眠庙,她看见那些举灯笼的影子从谭浩识海浮起,与此刻百姓眼里的光重叠,忽然懂了谭浩说的“让他们想起自己还能说话”——原来最锋利的剑,从来不是斩人,是斩心。
“姑娘,借个火?”
卖糖画的老张头举着半卷契书凑过来,林诗雅这才发现他鬓角沾着碎纸片——不知烧了多少代传下来的“主仆契”。
她摸出火折子,老张头凑过去时,她闻到他身上有糖稀的甜,还有股久未消散的药味。
“我家那口子,上个月被药堂扣了月钱。”老张头的手在抖,火折子映得他眼角发亮,“今儿烧了这破契,明儿就去药堂门口喊‘我不认’——九皇子说巡天御史给作证呢。”
火折子“噗”地窜起蓝焰,契书腾地烧起来。
林诗雅望着跃动的火光,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脆生生的童谣。
抬头看,是只穿红肚兜的字游仙,正骑在飞檐上蹦跳,金漆小靴踢得瓦当响:“你说你要走,我不拦你手,若哪天想回,门口灯还留——”
童谣像种子落进风里,眨眼间散向四方。
地心深处,熔炉老君的火灵分身打了个响指。
地脉里翻涌的暗潮突然一滞,他能感觉到天律在愤怒震颤,像被拔了牙的凶兽。
“老伙计,别急。”他对着岩浆照了照自己的白胡子,火光照得他眼底发亮,“当年你压着我当兵器炉,现在我就给你支个‘退休养老院’——”话音未落,岩浆里浮出块焦黑铁牌,正是被他藏了三百年的“止战碑”,“不过今儿先顾着,别让天律反扑掀了人间地。”
残云台上,云无咎的判笔“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他盯着静律钟,钟身铭文正像被虫蛀的书页,一行行剥落又重组。
“工作时长不得超过八个时辰”——这行字他熟,是前日卖炊饼的王二婶拽着他袖子念的;“夜班必须发夜宵补贴”——分明是城门口打更老头举着灯牌堵他时喊的;“每月至少休一日”……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御史时,曾在卷宗里见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觉得可笑,现在只觉得喉头发紧。
“你到底想把世界变成什么样?”
他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链,抬头时正看见谭浩蹲在安眠庙前的瓜田边。
青藤缠满竹架,谭浩叼着根草,正把切好的西瓜往陶盆里码。
阳光穿过瓜皮上的白霜,在他手背上洒下碎金。
听见问话,他抬头笑,西瓜刀在指尖转了个花:“也没啥特别的,就是让干活的人,别干得像条狗。”
“记忆爸爸!”
忘川童从瓜藤后钻出来,小短腿颠得西瓜皮直掉。
谭浩顺手捞起他搁在腿上,递过一片西瓜。
孩子咬了一口,腮帮子鼓得像仓鼠,突然脆生生背道:“第七条:自愿签约才有效,逼迫一律算骚扰!”
云无咎胸口“轰”地炸开一块铠甲。
锈迹斑斑的甲片飞出去三尺远,露出底下腐朽的皮肉。
那是道箭伤,箭头还嵌在肋骨间——他突然想起来了,万年前他还是凡人时,为了保护被抓去修仙宫的妻子,被仙使一箭贯穿胸膛。
当时他喊的最后一句话是:“求你们,别拆了我家的房。”
“这是……”他伸手去碰那道旧伤,指尖沾了血,“我本名叫陈阿九?”
谭浩把最后一片西瓜塞进忘川童嘴里,抬头看残云台方向。
风掀起他的衣角,他摸了摸太阳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漏出去了。
等他低头翻随身的日记本,果然又有一页纸空荡荡的,只留着浅淡的墨痕,像被雨水泡过的诗。
“刚才我说啥了?”他对着瓜棚外的星空喃喃,顺手把草根咬得更紧了些。
深夜的风裹着瓜香掠过安眠庙。
谭浩躺在竹椅上,望着银河发怔。
他没注意到,怀里的玉印边缘裂开道细缝,像块被反复摩挲的老玉,终于抵不住岁月的力道。
更没注意到,天际传来闷雷般的脚步声——静律钟不知何时升上高空,钟口凝出张由律文拼凑的巨脸,暗红眼睛里翻涌着雷光。
“检测到大规模契约失效……启动终极预案:清除源头。”
巨脸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说话,震得星子都晃了晃。
钟身缓缓调转,钟口对准安眠庙的方向,内部雷光越聚越亮,比以往任何一次天罚都要刺眼。
谭浩翻了个身,草叶从嘴角掉下来。
他迷迷糊糊听见远处有雷声,以为要下雨,便起身去收晾在瓜棚外的旧衣服。
月光落在他后颈,照见耳后一道淡金纹路,正随着呼吸明灭——那是创世神格的印记,此刻正渗出极淡的血珠,像在无声抗议。
子夜时分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安眠庙上空的云层翻涌如沸,静律钟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柄倒悬的剑。
谭浩抬头望了眼天,打了个哈欠,伸手去够瓜棚边的蒲扇。
他没看见,钟内雷光已积蓄到临界点,也没听见,巨脸的低语混在风声里,正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