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你说我挡你光了?
安眠庙前的晨雾还未散尽,静律钟的余音像蛛丝般缠着人的耳膜。
谭浩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晃出屋门,嘴角还叼着半截沾了晨露的狗尾巴草——这是他方才在台阶下顺手薅的,此刻草尖上的水珠正顺着下巴往衣领里滚,凉得他缩了缩脖子。
昨夜修改天庭劳动法闹得识海翻江倒海,现在他的记忆像被水泡过的旧纸,模模糊糊只剩个好像干了件大事的影子。
林诗雅抱着西瓜站在台阶下,发梢沾着雾珠,见他出来便抬了抬下巴:你昨夜......动了天道根基。她声音很轻,尾音却像浸了霜,显然还在为那道穿透识海的巨神虚影心有余悸。
谭浩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草茎在嘴角一翘一翘:别整这些虚的,有汤没?
饿了。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金铁交鸣般的轰鸣,震得庙前老槐的枯叶簌簌往下掉。
他抬头望去,便见万里晴空像被扯开的锦缎,一道漆黑剑痕从云层深处劈开,将青灰色的云絮撕成两半。
有白影自裂痕中踏空而来,每一步落下,脚下便有寒光刺破晨雾——是倒插的剑,剑柄入地,剑锋朝天,眨眼间在庙前空地上铺成密阵。
谭浩眯起眼,看见那白影腰间悬着柄裹满布帛的剑,白衣虽染了尘,腰背却挺得比剑尖还直。
谭九殿下。声音像碎冰砸在玉盘上,带着十年未散的霜。
陆鸣霄立在剑阵中央,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剑,直刺谭浩眉心,十年前试剑大会,你说第一名没意思,改成随机抽签吧他喉结滚动,指节捏得发白,那一句话,让我十年修来的必争第一成了笑话。
谭浩摸了摸后颈,努力回忆。
试剑大会?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当时他蹲在观礼台角落啃蜜饯,主持的老臣非让他说两句,他嫌麻烦,顺口就把定好的流程改了。
具体怎么改的?
哦对,把原本按修为排名的比试,改成了抽签。然后呢?他挠头,你没抽中?
不是没抽中!陆鸣霄突然拔高声音,震得剑阵里的剑嗡嗡作响,是我本应是第一!他身后,一只通身银白的灵蝶振翅飞起,翅尖掠过之处,空气里浮起万千幻影——有个灰衣少年在山门口咳血而亡,胸前插着块刻着的木牌;有个红袍修士砸碎丹炉,火焰里是他疯癫的笑:第二?
我要那第二何用!;还有个扎着双髻的姑娘,正蹲在菜地里摘黄瓜,眉眼弯得像月牙。
梦耕者死在山门口,弃榜郎自焚于丹房,静语峰的钟十年没响过。陆鸣霄的声音在发抖,他们本可以跟着我登顶,本可以被天下人看见!
可你一句嫌麻烦,把所有人的命都变成了笑话!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锈味,你说你不屑争,可你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你看我一眼啊!
谭浩盯着那些幻影看了会儿,打了个哈欠。
他伸手把嘴角的草茎换到另一边,转身往庙里走:所以你是来骂我的?
骂完我能去喝碗汤吗?
不是吗!陆鸣霄腰间的剑地出鞘,剑气卷着风雷劈来,天地都跟着暗了几分。
林诗雅瞳孔骤缩,指尖刚掐出法诀,便被一股温热的风轻轻托住手腕——是谭浩随手挥出的气劲,像赶苍蝇似的把她推到了庙檐下。
那道能劈开山岳的剑气直逼谭浩后背,他却连头都没回,只是抬手轻轻一拨。
众人便见那铺天盖地的银芒突然扭曲,像被顽童揉皱的绢帛,最后竟缓缓舒展成一柄巨大的遮阳伞,伞面缀满细碎的星芒,正正好好罩在谭浩头顶。
谭浩仰起脸,草茎从嘴角滑落,挡光了。
伞下阴影里,陆鸣霄的剑尖正抵在离谭浩后心三寸的地方,却再也刺不进去半分。
他望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松开剑柄。
剑坠地,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深坑。
这一剑......远处传来苍老的叹息。
众人循声望去,见庙角不知何时立着个拄拐的老匠人,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满地剑影,终究还是输给了一根草。
陆鸣霄弯腰拾起剑,指腹轻轻擦过剑脊。
千心剑冢的剑阵突然翻涌,万柄剑同时震鸣,声浪掀得晨雾都散了几分。
他抬头望向谭浩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脚边的剑,最终盘膝坐进剑阵中央,双手缓缓抚过每一柄倒插的剑脊。
庙前老槐的叶子还在往下落,静律钟的余音不知何时散了。
林诗雅抱着西瓜站在檐下,看着谭浩晃进厨房的背影,又看向那片翻涌的剑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印——她突然觉得,这看似随意的一天,或许会在很多人的命格里刻下深深的痕迹。
而此刻的谭浩正趴在厨房案台上,盯着灶上咕嘟冒泡的冬瓜汤直咽口水。
他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片剑阵里,陆鸣霄的白衣已被剑气割出几道口子,却仍在一下下抚过剑脊,像是在跟每柄剑说些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
晨雾散了又聚,千心剑冢的剑鸣声,终究还是随着风,飘进了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