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身影手中玉册翻卷如潮,紫霄律三字在殿顶投下森冷光幕。
执律使玄箴的声音裹着冰碴子砸下来:第一条,汝以凡躯篡改生死律令,令死者复生,逆乱阴阳!
谭浩正用林诗雅的帕子擦手指上的酱汁,闻言挠了挠后脑勺翘起的碎发:哦?
谁说死人不能活?他歪头看向殿外飘着的几缕烧纸钱的青烟,你们每年清明烧纸钱,不也是盼着祖宗回来吃顿饭?
放肆!左侧持斧神将的臂甲地迸出火星,祭祀仪轨乃神庭所定,岂同你私相授受!
谭浩把帕子叠成小方块塞回林诗雅手里,指节抵着下巴作思考状:那你们给神仙上供算不算贿赂?他忽然提高声量,香火多就显灵降雨,香火少就旱得田裂——这不叫交易叫什么?
满殿神官的玉佩同时发出嗡鸣,几个年轻神官的道袍下摆都在发抖。
林诗雅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广袖下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她分明看见玄箴腰间的玉牌暗了一瞬,那是神庭法则被质疑时才会触发的警示。
第二条!玄箴猛地翻页,玉册发出裂帛般的脆响,汝窃取神权,擅自赐丹药、定福祸,诱民信仰,动摇天序!
谭浩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颗虎牙:等等,信仰这东西......是你们发工资吗?他抬手时,腕间那串用草茎编的手链晃了晃——那是前日在街头被小乞丐硬套上的,谁规定必须拜你们?
话音未落,殿中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呢喃。
东域某村的老妇人正对着灶王爷像磕头,可她念的是:谭公子给的止咳糖真管用,明儿再给灶王爷多供块糖;西域沙匪咽气前攥着同伴的手,血沫混着话往外冒:来世......想当谭浩那样的混子;就连星辰仙宗的杂役房里,扫落叶的小道童都哼着跑调的歌:九皇子,啃鸭腿,神仙来了不跪腿......
这些声音像涨潮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漫进神殿。
玄箴的玄色道袍无风自动,他猛地掐诀,玉册迸出万丈金光试图镇压,可那些声音却穿透光墙,在每个人耳边清晰响起。
这些......都是幻术!玄箴额头青筋暴起,指尖几乎要戳穿玉册,你用邪术操控人心!
谭浩低头看了眼脚边,影子里浮起几缕微光——那是心茧守在回应。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团光影:不,这是有人记得
够了!玄箴突然暴起,玉册地化作三尺青锋,剑尖直指谭浩眉心,无论你如何狡辩,天道昭昭,自有定论!
殿中温度骤降,十二尊神将同时举起巨斧,斧刃上的雷纹劈啪作响。
林诗雅的指尖泛起白光——她悄悄结了个护心诀,目光却紧盯着谭浩。
这是她第一次见谭浩站直身体。
他摘下扣在头顶的西瓜帽,随手抛给旁边发愣的小神官。
发梢被穿堂风掀起,那双总是弯成月牙的眼睛里,此刻像是有星河在翻涌。
行啊。谭浩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整座神殿的梁柱都震颤起来,那你现在就背一遍给我听——从第一条开始,一个字不准错。
玄箴的剑尖晃了晃。
玉册在半空哗哗翻动,却再没发出半字金音。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发现那些烂熟于心的律条,此刻竟像被雾蒙住的镜子,怎么都抓不住具体的词句。
说啊?谭浩往前迈了一步,玄箴的剑尖立刻缩进他三寸前——不是他退,是剑自己在抖。连自己写的经都背不出来,还好意思说我篡改?谭浩嗤笑一声,你们念的那些玩意儿,怕是连作者都忘了。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林诗雅低头,看见汉白玉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缝隙里渗出点点星光——那是被神庭封禁的人间记忆,正顺着裂痕往外涌。
玄箴的青铜面具终于彻底裂开,露出底下苍白的脸。
他望着满地裂痕,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好,好得很......他反手一拍玉册,那卷承载神律的玉册突然绽放出刺目蓝光,既然你不认天道——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谭浩侧头看了眼裂开的殿门,又转头冲林诗雅挑眉:哎圣女,你说他们等下会不会要我背《大夏律》?
我可只记得偷鸡摸狗打五十大板那几条。
林诗雅望着他眼底跳动的戏谑,忽然觉得那些裂开的缝隙里,正漫出比神庭更鲜活的光。
她伸手替他把跑乱的发梢别到耳后,轻声道:真要背的话......我帮你记。
玄箴的手按在玉册上,指尖深深陷进玉纹里。
他望着这对站在裂痕中的男女,喉间滚出一声低笑:那就让忘川镜照照......
话音被殿外的雷声截断。
但林诗雅清楚地看见,玄箴的另一只手,正掐着只有神庭最高审判官才会的法诀——那是召唤忘川镜的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