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是陷阱合拢的齿轮声,是眼前傀儡异化的恐怖景象,是系统即将恢复控制的冰冷倒数。
“牧羊人”拖着昏迷的“旅鸫”,冲向控制台后方那条阴暗的维护通道入口。身后,那个“幸存者”傀儡的身体正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有机组织蠕动的湿响,迅速膨胀变形,闪烁着红光的机械关节和恶心的肉瘤刺破皮肤,一个充满杀戮指令的机械怪物即将成型。头顶,困住他们的能量屏障虽不稳定却依然存在,大厅的警报杂音中开始夹杂系统模块重新初始化的尖锐滴答声。
没有时间犹豫!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旅鸫”塞进狭窄的通道入口,自己紧随其后滚入黑暗。几乎在同时,她听到身后大厅传来能量屏障稳定下来的嗡鸣、机械触手砸在地面的闷响,以及系统合成音恢复后冰冷的指令:【目标消失。搜索模式启动。封锁所有区域。】
维护通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粉尘的气味。通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匍匐前行。“牧羊人”顾不得方向,只能凭借求生本能向前爬行,同时用力拖拽着身后的“旅鸫”。他的身体轻得异常,仿佛没有重量,但在这绝对黑暗和紧迫的追捕下,每一次拖拽都耗费着她巨大的体力。通道壁传来细微的震动,追兵的扫描波和移动声正在逼近。
爬行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通道尽头是一个稍大的竖井,底部似乎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噪音和更复杂的气味传来。竖井壁上有简陋的扶梯。
“牧羊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下方是一个相对宽敞的设备层,布满了粗大的能量导管、嗡嗡作响的转换器和各种她无法识别的复杂机械结构。这里似乎是前哨站的动力或环境控制区域的一部分。光线昏暗,只有设备自身的指示灯提供照明。暂时没有看到自动防御单位。
这是唯一的路。她先将“旅鸫”缓缓放下竖井,自己再攀爬而下。脚踏实地的瞬间,她几乎虚脱。但危机并未解除,上方的通道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刮擦声。
必须找到藏身之处,或者……出路。
她的目光扫过错综复杂的设备群,突然,被不远处一个半嵌入墙壁、外观与其他设备略显不同的终端控制台吸引。这个控制台看起来更古老,覆盖的灰尘较少,屏幕虽然是暗的,但其接口样式……与她手中那枚黑色令牌的轮廓有几分隐秘的相似。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这令牌是“彼岸”相关的信物,而这个前哨站是“收割者”的陷阱,但或许它是在“彼岸”遗迹基础上改造的?令牌能否在这里触发什么?
追兵的声音近在咫尺。她别无选择。
她冲到那个控制台前,迅速拂去灰尘,将黑色令牌按向一个看似接口的凹陷处。
咔嚓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控制台屏幕瞬间亮起!但显示的并非“收割者”风格的界面,而是一片快速滚动的、由无法理解的古老几何符号和破碎数据流构成的海洋!一股庞大、混乱、带着强烈悲伤与决绝意味的信息流,如同决堤洪水,通过令牌作为桥梁,猛地涌入“牧羊人”的脑海!
“呃啊!”她惨叫一声,抱住头颅,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被这信息洪流冲散。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在她脑中爆炸:
……警报!‘驯化者’协议覆盖完成……主控权移交……吾等……沦为诱饵……
……伊森三号日志……它们不是毁灭……是‘采集’……意识……它们要我们的意识……
……‘微光’永不为奴!启动‘数据深渊’协议!将核心数据库……加密沉入底层逻辑迷宫……即使肉身成灰,记忆永不献出!
……再见,‘星语者’大人……愿您的火种……能找到归途……
这些是……这个前哨站原本的、属于“彼岸”或相关文明的船员们,在被“收割者”的“驯化者”系统捕获和改造前,留下的最后的信息碎片和绝望的反抗记录!这个控制台,是某个船员(或许是伊森三号)留下的一个后门,一个将真正历史加密隐藏起来的“数据深渊”入口!令牌是钥匙!
信息流的冲击让“牧羊人”痛苦不堪,但也让她瞬间明白了这个陷阱的真相和一线生机!这个“微光”前哨,原本可能是一个“星语者”网络的边缘节点或观测站,被“收割者”改造成了诱捕装置。但它的底层,还隐藏着未被完全抹除的、记录着真相和……可能还有未被发现的紧急协议的数据核心!
就在这时,追兵到了!几个金属蜘蛛形态的机器人从竖井上方和侧面的通风口涌入,红色的光学传感器锁定了她!
“牧羊人”强忍头痛,凭借刚刚获得的信息碎片,双手在古老的终端上疯狂操作。她不懂具体代码,但她凭着直觉和对那些绝望呼喊的理解,试图寻找“数据深渊”协议中可能存在的、用于同归于尽或制造混乱的指令——比如……过载核心能量导管?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底层访问!】
【执行清除程序!】
机器人射出红色的禁锢能量束!
千钧一发之际,“牧羊人”找到了一个标记着危险符号的指令集,其描述与信息碎片中提到的“逻辑迷宫核心自毁”相关。她没有犹豫,狠狠按下执行键!
嗡——!!!
整个设备层剧烈震动!所有能量导管的光芒瞬间变得极不稳定,疯狂闪烁!刺耳的过载警报从四面八方响起!那几个逼近的机器人动作瞬间僵直,系统优先级被迫转向处理内部危机,眼中的红光闪烁不定!
“就是现在!”“牧羊人”拔出令牌,拉起“旅鸫”,冲向震动最剧烈、能量波动最混乱的区域——那里通常是系统最脆弱、也可能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她猜对了!在一条粗大的、表面已经出现裂纹的能量导管后方,墙壁因震动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后面黑暗的、似乎是废弃的维修通道的入口!
她奋力钻入缝隙,将“旅鸫”拖进来。身后传来能量导管爆炸的巨响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整个设备层陷入一片火海和混乱。
新的通道更加狭窄、破旧,充满了陈腐的气息。但暂时安全了。
“牧羊人”瘫坐在地,剧烈喘息,大脑因信息过载而嗡嗡作响。她得到了真相的碎片,但也彻底激怒了这个陷阱系统。她们现在被困在这个迷宫般的死亡前哨深处,外面是想要捕捉她们的“收割者”造物,内部则可能因能量过载而随时崩溃。
她看向身旁的“旅鸫”。在刚才的混乱和能量冲击中,他眉心的暗金符号再次闪烁起来,这一次,光芒中隐隐浮现出一些与刚才她看到的古老数据流中相似的几何符号虚影。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旅鸫?”她轻声呼唤,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旅鸫”没有睁眼,但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几个极其模糊、却不再是呓语、而是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音节:
“……数据……深渊……钥匙……在……‘迷宫’……核心……”
说完,他再次陷入沉寂,眉心的符号也恢复了平静。
“牧羊人”心中巨震。 “旅鸫”的意识,在“星语者”印记和刚才信息流的双重刺激下,似乎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信息?他在指引方向? “迷宫核心”是什么?是那个隐藏数据库的物理位置?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黑色令牌,突然变得滚烫!表面那些暗金纹路亮起灼目的光芒,并脱离令牌,在她面前的虚空中投影出一幅极其简略、但不断变化的、由光点构成的立体结构图——是这座“微光”前哨站的内部结构图!图中,一个位于最深处、被标记为巨大问号的区域,正散发着强烈的、与令牌同源的共鸣波动!
令牌在指引她去那里! “迷宫核心”?
然而,结构图也显示,通往那个区域的路径,布满了代表致命威胁的红色标记,并且整个前哨站的系统,正从之前的过载混乱中逐渐恢复,更多的红色光点(防御单位)正在被激活,向她们所在的位置包围过来。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还是……这数据深渊的尽头,藏着足以扭转局面的秘密,甚至是……离开这个陷阱的“钥匙”?
“牧羊人”看着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昏迷却似乎知晓什么的“旅鸫”,咬紧牙关。
没有退路,只能向前,深入这数据与钢铁构筑的深渊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