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压得低，三把剑插在雪地里，剑身还带着余温，金光像是退潮后的水痕，一圈圈缩回剑脊。叶焚歌的手还抓着萧寒的手，没松，也不敢松。刚才那股从地底冲上来的寒气太邪门，像是要把人从骨头里冻成冰渣，她怕一撒手，这家伙就真被冻成个摆件，摆在风雪里当纪念。
她动了动膝盖，疼得龇牙。刚才那一摔，估计裂了点什么，但比起萧寒七窍喷霜气的架势，这点疼算个屁。她咬牙撑起身子，把断剑残柄往雪里一插，借力站直，左手直接按在萧寒心口。
心跳有，但弱得像快没电的闹钟。
“喂。”她低头，声音压着风雪，“别装死，听见没？”
没反应。
她皱眉，右手食指一咬，血珠冒出来，滴在他唇上。血渗进去，他喉头滚了一下，睫毛颤了颤，像是梦里被人踹了一脚。
她又问：“听得见吗？萧寒。”
这次，他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右眼是正常的黑，左眼还蒙着黑布，但布下那层金光，已经退得差不多了。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像砂纸磨铁：“我……听见……三个声音。”
叶焚歌一愣。
“啥？”
“一个……在命令我。”他嗓音发哑，手指蜷了蜷，“让我杀你。一个……在喊救命，听不清是谁。还有一个……”他顿了顿，眼神有点发空，“在笑。”
叶焚歌瞳孔一缩。
三股魂魄。
她脑子里“啪”地蹦出那张在剑冢密室里看过的残页——“三股魂魄，一为天命，二为变数，三为初代人皇之恶。”当时她看完还吐槽：“谁家魂魄还搞三班倒？”
现在看，真不是开玩笑。
她盯着萧寒，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他双肩，力道大得能把人骨头捏响：“听着，你不是容器，也不是什么二号三号。你是萧寒。名字是你自己起的，饭是你自己吃的，欠我的三顿饭还没还，现在想当提线木偶？门儿都没有。”
她掌心剑印一烫，金光渗出，轻轻压在他眉心。
萧寒浑身一震，呼吸猛地一滞，随即缓缓平复。他眨了眨眼，眼神清明了些，低声道：“我……记得了。我是萧寒。”
叶焚歌松了口气，手一软，差点跪回去。她靠着断剑残柄站稳，回头看了眼那三把剑。
北境的断剑，药王谷捡的破铁，还有梦里那把总被“前世自己”踹飞的老古董——三把剑，三地来，三影现，刚才还从影子里伸出虚手，搭在他们身上。
她不信邪，走过去，伸手握住北境断剑的剑柄，用力一拔。
纹丝不动。
她换了一把，药王谷那把锈剑，再拔。
还是不动。
她眯眼，掌心剑印贴上剑身，金光一扫，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有人在她识海里敲了口钟。
三道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可辨。
“非护你。”
“亦非护他。”
“三魂未散，剑不归鞘。”
叶焚歌愣住。
她盘腿坐下，闭眼，用梦里练的“心镜诀”往深了探。识海里，三道模糊身影浮现——一个佝偻如老仆，拄着剑，像是守了千年；一个轻盈如少女，剑穗飘着红绳，眼神倔强；最后一个，满身裂痕，却站得笔直，像根烧不烂的铁桩。
她睁眼，低声自语：“所以……你们不是认我，也不是认他。”
“你们等的，是三魂合一。”
她看向萧寒，眼神变了。不再是“我得救这傻子”，而是“这傻子，可能是唯一能打破轮回的人”。
她起身，走回萧寒身边，蹲下，盯着他：“你刚才说听见三个声音，对吧？”
他点头。
“命令你的，是人皇残念。求救的，可能是被压着的另一股意识。笑的那个……”她冷笑，“八成是乐子人，就喜欢看人内斗。”
萧寒苦笑：“听起来……我像个疯人院。”
“不至于。”她拍拍他肩膀，“顶多算个魂魄托管中心，还带兼职。”
他扯了下嘴角，想笑，结果咳了一声，嗓子里泛上一股腥味，但没吐血。
叶焚歌皱眉：“你这身体，撑得住吗？”
“不知道。”他抬手，摸了摸左眼的黑布，“但我知道，再让他醒一次，我可能就真不是我了。”
“那就别让他醒。”她站起身，环视三把剑，“有这仨老哥在，他想上线也得排队。”
她走过去，掌心剑印再次贴上北境断剑。金光流转，她感觉到一股回应——不是认主，而是共鸣。像是三个人同时点头，说：“这人，我们保了。”
她回头，对萧寒说：“你知道刚才为啥三把剑能飞来？不是因为我多厉害，是因为你体内那三股魂魄，同时响了。”
“共鸣？”他问。
“对。”她点头，“就像收音机，调到同一个频道，信号才强。你不是容器，你是接收器。但他们要的，不是接收，是接管。”
萧寒沉默。
风雪渐小，三把剑的金光彻底隐去，但剑身依旧温热，像是还活着。
叶焚歌忽然想起梦里那张纸条：“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
她差点笑出声。
“笑啥？”萧寒问。
“想起个事儿。”她咧嘴，“我梦里那个‘前世自己’，总留纸条。上回写‘这届宿主废了，饭都不会做’，我正琢磨着哪天烧他灶台。”
萧寒扯了下嘴角：“那你现在不废了？”
“三把古剑都给我站岗，我能废？”她抬手，比了个剑指，对着三把剑晃了晃，“看见没，老子现在是剑灵团宠，你们谁再敢写‘废了’，我让你们集体锈死。”
三把剑没反应，但剑尖微微颤了颤，像是在笑。
萧寒看着她，忽然说：“你其实……不怕死，对吧？”
“废话。”她回头，“我怕的是活着被人当工具使。你也是。”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坐起身，靠在一根冰柱上。三把剑围成三角，像是天然屏障。
叶焚歌蹲下，盯着他左眼的黑布：“这布，还能摘吗？”
“摘了，他可能就醒了。”他声音低，“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再压住他。”
“那就别摘。”她伸手，按在他心口，“记住这心跳声。是你的，不是他的。”
他点头。
她站起身，走回三把剑中间，忽然蹲下，伸手摸了摸雪地。
刚才剑影拉长时，影子末端伸出三只虚手——一只搭萧寒肩，一只按他心口，一只覆在她剑印上。
她低头，盯着雪地。
影子还在。
三把剑的影子，笔直拉长，末端，三只手，清晰可见。
她呼吸一滞。
没动。
也没喊。
只是慢慢抬起自己的手，掌心剑印对准其中一只虚手。
虚手微微一颤，像是回应。
她盯着它，低声说：“你们到底是谁？”
虚手没动。
但她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影子，从雪地里爬上来，钻进她掌心。
她猛地抬头，看向三把剑。
剑身，同时震了一下。
像是在说：“时候未到。”
她收回手，站起身，走回萧寒身边，一屁股坐下，靠着冰柱，火剑残柄横在膝上。
“喂。”她侧头，“等你缓过来，我请你吃饭。”
“你做的？”他问。
“我点的。”她翻白眼，“你以为我想毒死你？”
他笑了下，闭上眼。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
三把剑插在雪地里，纹丝不动。
叶焚歌盯着那三只影子手，忽然说：“你们要是真有意识，听好了——”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
“下次再敢碰我的剑印，我不烧你们梦里龙椅。”
“我直接把你们仨的剑鞘焊死。”
她话音落，三只虚手猛地一颤，随即缓缓收回影中。
雪地上，只剩三把剑的影子，笔直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