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张家府邸内,张妤接到林昊托人送来的庄园遇袭的急报时,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
当她看到简报中“庄园尽毁,付之一炬”的字眼时,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她与林昊精心筹划的一切宏图,那些改良酒坊的蓝图、对抗商会的布局,都在这一把火中化为了灰烬。
“张家…完了。”她喃喃自语,失去了林昊带来的“君子醉”秘方与经营魄力,她拿什么去和根深蒂固的洛阳商会抗衡?
然而,当目光再次扫过简报上“遭遇不明匪徒袭击”那句模糊的措辞时,她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知道这是林昊在暗示自己,随即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既然对方以“匪”为名行事,那何不将计就计?
她立刻抓起简报,快步走向父亲张温的书房。
次日,张家庄园被“山匪”洗劫、焚毁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洛阳。财物被掠、庄园成墟、护卫尽数罹难的惨状,成了街头巷尾最引人瞩目的谈资,更在百姓间埋下了恐慌的种子。
洛阳南宫,德阳殿内。
早朝之上,司农张温手持玉笏,步履沉重地出列,未语先泣。他朝着御座上的刘宏深深一拜,声音悲怆而愤慨:
“陛下!臣有锥心之痛奏报!昨日臣之家族庄园遭大批山匪袭击,积数代之基业毁于一旦,护卫仆从死伤枕藉,财物抢掠一空!此等恶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行此暴虐之事,实乃对我大汉天威的公然挑衅!
洛阳百姓如今人心惶惶,若朝廷再不以雷霆手段镇压,匪患必将蔓延,届时国将不国啊陛下!臣恳请陛下即刻发兵,剿灭此獠,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龙椅上的刘宏闻言,面露惊容与不悦。
一旁的张让却是不阴不阳地轻笑一声,出列奏道:“陛下,张司农遭此不幸,奴婢亦感同身受。然我大汉律法昭昭,剿匪安民,乃地方官府之职责。司农大人遇袭,理当先行报官,由河南尹衙门查办。
若因一家之事,便轻易动用国之重器,岂非小题大做,徒耗国力?依奴婢看,还是应令有司按律处置为上。”
张温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射张让,愤然反驳:“张常侍此言差矣!匪徒能于京畿之地聚众横行,焚掠庄园,可见其势已成,地方官府恐已无力弹压!我大汉每年岁入,半数用于养兵,所为者,正是保境安民,护佑社稷!
若军队在百姓遭难、社稷蒙尘之时仍按兵不动,那每年耗费的巨额军费,意义何在?岂非成了无用之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陛下!”
他这番话,字字铿锵,针对的正是十常侍一派拥兵自重、只顾私利而罔顾百姓生死的行为。
张让面色一沉,尖细的嗓音提高了几分:“张司农慎言!洛阳各部兵马,北军五校戍卫京师,宫廷禁军守护宫禁,司隶校尉部监察百官,西园新军乃陛下亲军,皆身负重任,各有职司,岂可轻动?若因调兵剿匪而导致京畿防务空虚,万一有宵小之辈乘虚而入,危及陛下圣安,这个责任,谁担待得起?”
朝堂之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对于掌控着大部分军权的张让等人而言,将此事牢牢压在地方层面,避免朝廷大军介入深查,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见张让搬出陛下安危这块“金字招牌”,张温心知强求无益,便顺势退后一步,手持玉笏,向刘宏躬身道:“陛下,张常侍所言,亦是为国考量。臣愿依律法,将此事呈报河南尹衙门查办。”
他话锋微顿,声音转而沉痛激昂:“然袭击张家庄园之匪徒,凶悍异常,绝非寻常毛贼。其战力之强、手段之狠,俨然是百战精锐!臣恳请陛下,参照此前河东郡剿匪成例,特准朝廷派遣精锐兵马,从旁协助地方官府,方可保万全!否则,仅凭河南尹衙役捕快,无异于以卵击石,恐徒增伤亡,更损朝廷威严!”
“河东郡”三字一出,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殿内众臣神色各异,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武将行列首位的大将军何进。
何进感受到众人的注视,面色沉毅,稳步出列。他昨夜已与袁绍、曹操深谈,深知保住张温,就是保住未来军需粮饷的顺畅,更是遏制宦官势力扩张的关键一步。此刻,他声如洪钟,掷地有声:
“陛下!张司农所言甚是!京畿重地,岂容悍匪如此猖獗?若置之不理,或处置不力,则朝廷颜面何存,四方治安何以维系?末将愿从幕府中抽调精锐,协助河南尹,彻查此案,剿灭匪患,以彰天威!”
张让眼角猛地抽搐一下,狭长的眼睛眯起,锐利的目光扫向何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大将军,剿匪安民固然重要,但京师兵马的调动关乎陛下安危,社稷稳定。咱家劝您,此事……还需三思而后行。”
他心中警铃大作。何进与张温平日并无深交,此刻却如此旗帜鲜明地支持,背后必有图谋。一旦让何进的兵马介入,商会麾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如何能与朝廷正规军抗衡?
若他们被逼到绝路,抖出背后牵连……那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将此事压下去,最不济,也要由自己掌控的西园新军或亲近宦官的司隶校尉部来“协助”,届时随便找几个替罪羊便能了事。
张温此刻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他冒险提出“河东旧例”,正是要引何进下场。他深知,单凭张家之力,已无法与盘根错节的商会及其背后的宦官抗衡。
唯有借助何进的力量,才能以“剿匪”之名,行调查之实,拿到商会参与袭击的确凿证据,从而借朝廷这把锋利的刀,将仇敌连根拔起!
何进面对张让隐含威胁的“劝诫”,只是冷哼一声,毫不退让地对刘宏道:“陛下!正因为事关社稷稳定,才更不能纵容匪类在帝都之侧肆虐!张常侍若担心京师防务,末将自有安排,断不会让宵小有可乘之机。剿灭危害百姓、挑衅朝廷的匪徒,正是我军人之职责所在!”
龙椅上的刘宏看着麾下重臣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既然大将军愿出兵协助,那此事就……就这么定了吧。具体事宜,大将军与河南尹、张司农商议着办,莫要再来烦朕了。”
皇帝的金口一开,张让心中虽恨,却也无法再明着反对,只能将一股怨气硬生生压下,眼神更加阴鸷。而张温与何进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知道这关键的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