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手指还扣在玉简边缘，掌心残留着雷嗔注入的余温。幽瞳伏在他肩头，耳朵贴着他颈侧，三勾玉瞳孔缓缓旋转，像是在捕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波动。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里，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主人……”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爪子无意识地抠进他的衣料，“心口……好冷。”
夜澜立刻察觉不对。她体温骤降，毛色从银白转为近乎透明的淡灰，尾巴上的灵光虚浮起来，像风中残烛。
“雷嗔！”他低喝，单手将幽瞳护进怀里，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雷嗔瞬间收拢雷域，十二道雷桩沉入地底，电弧收敛成环形屏障，将三人围在中央。他眼神紧绷：“怎么了？”
夜澜没答。他已经激活幻天塔第三层的共鸣，试图引动月华阵稳住幽瞳魂体。可塔内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心头一沉——那股力量在排斥，仿佛有某种古老规则正在她体内苏醒，又像是被强行压制的东西开始反扑。
“月神之力……在反噬。”幽瞳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指尖掐进自己胸口，却没能止住那股由内而外的撕裂感，“我……控制不住……”
话音未落，她身形竟变得半透明，三尾虚影摇曳不定，像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
夜澜瞳孔一缩，立刻将她抱得更紧，同时催动灵力灌入她体内。可那股寒意顺着经脉逆流而上，竟连他的手臂都开始发麻。
这不是普通的伤。
这是根源性的崩塌。
他正要强行进入幻天塔深处施救，一道破空声自殿外疾射而来。寒崖子落地无声，袖袍带起一阵微风，人已站在幽瞳身前，一手搭上她腕脉。
“别动她。”夜澜眼神冷厉，幽冥剑横在两人之间。
寒崖子没理会，眉头越皱越紧：“她前世剥离神格时，斩断了与月神本源的连接。那一刀虽保住了性命，却留下逆脉之伤——如今血脉波动被外界混沌气息触发，旧伤复发，魂体正在溃解。”
“能治？”夜澜问得直接。
“不能。”寒崖子摇头，“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让她待在纯净灵力环境中，靠自身意志撑住。幻天塔的月华阵或许能延缓，但治标不治本。”
夜澜手指收紧，剑柄嗡鸣震颤。他盯着寒崖子：“你说她只剩三天？”
“若找不到本源修复断脉，三日内魂体必散。”寒崖子收回手，语气平静，“你救不了她，除非……”
“除非什么？”夜澜声音压低。
“除非你能让她重新接通那条被斩断的路。”寒崖子抬头，目光深远，“可那条路，通向的不只是力量，还有代价。”
夜澜没再追问。他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保住幽瞳的命。
他迅速将她收入幻天塔第三层，启动月华阵自动温养。光幕流转间，幽瞳的身影渐渐稳定，但依旧虚弱，三尾光芒黯淡，呼吸微弱到几不可察。
“她在里面安全吗？”雷嗔低声问。
“暂时。”夜澜盯着塔顶悬浮的阵纹，“只要外面不干扰，应该能撑住。”
话音刚落，天空骤然一暗。
众人抬头，只见苍穹之上，一道黑色缝隙缓缓裂开，如同被人用刀划破的布帛。没有轰鸣，没有风动，只有那种令人窒息的静谧——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屏息。
一丝黑芒自裂缝垂落，直冲大殿而来。
“挡！”夜澜暴喝，幽冥剑横于身前，剑意凝成屏障。
黑芒撞击剑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石地面被腐蚀出一道深坑，焦臭味弥漫开来。
“这气息……和刚才那团黑雾一样。”雷嗔双翼展开，雷光缠绕周身，“他们又来了？”
“不是他们。”寒崖子立于殿角，仰望着那道天缝，“这是天地本身的异变。月神血脉觉醒，引发法则震荡，混沌借机渗透。”
夜澜冷笑：“所以她是因我而伤？因为我带她卷入这些事？”
“不。”寒崖子摇头，“她是为你活下来的。若非那一次剥离神格，她早已死在轮回劫下。现在的反噬，是代价，也是证明——她还没彻底脱离月神规则的掌控。”
夜澜沉默。
他知道寒崖子说得对。可亲眼看着她痛苦，那种无力感几乎压垮他的冷静。
他握紧剑柄，再次催动幻天塔第四层模拟战技，将剑域扩散至整座大殿。一层无形屏障笼罩四周，隔绝外来侵蚀。
雷嗔也同步提升雷域强度，电弧交织成网，封锁门窗与屋顶空隙。
“这样能撑多久？”雷嗔问。
“不知道。”夜澜盯着天空，“但只要它敢下来，我就敢砍了它。”
话音未落，那道天缝忽然扩大半尺，一股更强的压迫感降临。与此同时，幻天塔第三层传来一阵剧烈波动。
“不好！”夜澜脸色一变，“幽瞳在和体内的力量对抗！月华阵快压不住了！”
“她想自救。”寒崖子沉声道，“可强行压制只会加速消耗。她需要一个锚点——一个能让她记住‘我是谁’的东西。”
夜澜愣了一瞬。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割破指尖，一滴精血落入幻天塔核心阵眼。
血光炸开，映照出一段模糊画面——那是多年前雪夜山崖，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受伤的白狐，哭着说：“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埋在我娘坟边。”
那是幽瞳第一次开口说话。
也是她第一次选择为人。
画面一闪即逝，但塔内波动明显减弱。幽瞳的气息终于趋于平稳。
“有效。”雷嗔松了口气。
“这只是暂时的。”寒崖子提醒，“她需要更多记忆作为支撑，否则下次发作会更猛烈。”
夜澜点头，目光坚定：“那就让她想起来。全部。”
他正要继续输入记忆片段，忽然察觉头顶压力剧增。
抬头望去，那道天缝中竟伸出一只由黑雾凝聚而成的手，五指张开，朝大殿中心抓来。
目标明确——正是幻天塔所在的位置。
“找死！”雷嗔怒吼，双掌拍地，雷龙咆哮而出，直击那只黑手。
轰然巨响中，黑手被震退数丈，但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扭曲变形，化作一张巨大的脸，嘴角咧开，无声冷笑。
夜澜一步踏前，幽冥剑高举，剑尖指向天缝：“你想要她？”
他全身灵力爆发，幻天塔第二层海量功法信息涌入脑海，第三层灵宠契约共鸣加强，第五层丹阵之力加持剑身，第六层天机洞察预判轨迹——
“那你得先问过我！”
剑光冲天而起，斩向那张黑脸。
两者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整座大殿剧烈震动，瓦片纷飞，梁柱开裂。
可就在剑势即将贯穿之际，那张脸突然分裂成九道细丝，绕开剑锋，再度扑向幻天塔。
“雷嗔！拦住它！”夜澜怒吼。
雷嗔双翼一振，整个人化作雷霆之影，横亘在塔前，双手结印，雷暴倾泻而出。
黑丝被炸散大半，剩下几缕却诡异穿透雷域，触碰到塔身表面。
刹那间，塔内传出一声闷哼。
夜澜猛然回头。
只见幽瞳在月华阵中蜷缩着身体，额头渗出血珠，三勾玉瞳孔剧烈颤抖，嘴里喃喃念着什么。
他凝神倾听——
“……不要看月亮……不要让它看见我……”
声音极轻，却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夜澜眼神一凛。
原来她一直记得。
记得那晚，月神降罚，她被迫亲手斩断自己的神格，只为换一条生路。
而现在，那条被掩埋的记忆，正随着反噬一点点浮现。
他重新握紧幽冥剑，一步步走向殿前，背对着幻天塔，面对那不断蠕动的天缝。
“你可以来。”他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杀意，“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抬起剑，指向苍穹。
“她不再是你的奴仆。”
“她是我的同伴。”
“谁碰她，我杀谁。”
黑雾翻涌，天缝微微收缩，仿佛受到了某种震慑。
可就在此时，幻天塔第三层再次剧烈震荡。
夜澜猛地转身，只见幽瞳睁开了眼。
那双瞳孔不再是三勾玉，而是裂成了六道弯月，冰冷、古老、不属于人间。
她望着夜澜，嘴唇微动。
“主人……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