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指尖还残存着幽瞳尾尖的寒意,那根倒刺虽已退至冰壳深处,却像一颗埋进血肉的心脏,在寂静中隐隐搏动。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将掌心贴得更紧,任由冷气顺着经络爬行,与肩伤处的灼痛对峙。
雷嗔的骨鞭依旧悬在半空,电弧在鞭梢跳跃,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你还愣着干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撕出来的,“她刚才差点杀了你!现在不动手,等她彻底被吞了神志,你就只剩一具行尸走肉陪着走完这条路!”
夜澜没看他,只低头望着幽瞳苍白的脸。她的呼吸微弱,但胸口起伏的节奏很稳,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挣扎。他缓缓抬起左手,从怀中取出那张泛黄的古图残片——边缘焦黑,中央一道裂痕贯穿,正是当初月璃消散时留下的唯一信物。
“你说过……这图认的是守护者之血。”他低声说着,反手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渗入图纹。
刹那间,银光炸起。
不是从图上,而是从幽瞳额间的月纹开始,一点微芒如星火点燃,迅速与古图共鸣。整幅残片剧烈震颤,光芒如箭矢般射出,直指秘藏深处一条从未开启的通道。石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像是被唤醒的古老机关,层层推进,通往未知。
雷嗔瞳孔一缩:“你要带她去那里?现在?她随时会再失控!”
“不是我要带她。”夜澜将古图轻轻按在幽瞳心口,“是她自己选的路。”
话音未落,幽瞳的身体猛地一震。三尾齐齐扬起,唯有右尾仍被冰封,黑气在冰层内疯狂涌动,仿佛有另一股意志正试图挣脱束缚。她的眼皮微微颤动,下一瞬,竟睁开了。
血瞳未散,可其中多了一丝清明。
“你能听见我?”夜澜蹲下身,与她平视,“如果你还记得我是谁,就让这光带你回来。”
幽瞳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她的右尾突然发力,狠狠撞向冰壳裂缝!
咔——
冰层崩裂,倒刺暴露在外,黑气如蛇般窜出,直扑夜澜面门。雷嗔暴喝一声,骨鞭横扫而出,却被夜澜抬手拦住。
“别碰她!”他怒吼,“这是她在对抗!”
果然,那黑气刚冲出寸许,幽瞳的尾巴便剧烈抽搐,硬生生将倒刺拽回体内。她整个人因剧痛蜷缩起来,额头冷汗滚落,可眼神始终盯着夜澜,不曾移开。
雷嗔咬牙:“她撑不了多久!再这样下去,要么你死,要么她疯!”
“那就让她断尾。”夜澜站起身,声音冷得像霜,“但不是我们动手——是她自己斩。”
他并指为刃,运转冰灵脉,将最后一丝寒力注入冰壳。整条变异尾部瞬间凝结成晶莹冰柱,黑气被彻底封锁。与此同时,他将古图高举过头,银光愈发炽烈,通道尽头隐约传来低沉钟鸣,一声,又一声,像是某种召唤。
“听着,”夜澜俯身,握住幽瞳的手,“你要么被它吞噬,要么亲手把它砍了。选一个。”
幽瞳的瞳孔剧烈收缩,三勾玉再次浮现,可这一次,她没有攻击,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尾根对准冰裂最深之处,猛然下压!
轰!
冰柱炸裂,黑气咆哮着想要逃逸,却被古图光芒笼罩,瞬间净化为虚无。那根倒刺在空中扭曲片刻,最终化作点点银光,盘旋上升,凝聚成一枚月牙状发簪,静静落入夜澜掌心。
幽瞳的身体软了下去,仅剩两尾轻颤,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艰难抬头,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
“去找……碑文……”
夜澜心头一震。
“那里有……她留下的话……”
话未说完,她便闭上了眼,陷入昏厥。
识海中,幻天塔第六层天机骤然闪现——钟声回荡,石碑林立,一行古老文字缓缓浮现,还未看清,画面便碎裂消散。与此同时,肩伤处一阵钻心剧痛,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雷嗔冲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
“没事。”夜澜抹去血迹,将月牙发簪小心收进袖中,随即俯身抱起幽瞳。她的身体冰冷,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但他能确定,她的命还在,意识也没丢。
他转身看向那条被古图点亮的通道。石阶蜿蜒向下,两侧符文明灭不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像是尘封了千年。
风无垢仍倒在石台旁,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夜澜脚步一顿,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算稳定。
“他救了我们两次。”雷嗔低声道,“要是没有他干扰混沌共鸣,幽瞳早就没了。”
夜澜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塞进风无垢口中:“等他醒来,告诉他——债,我记下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抱着幽瞳迈步走向通道入口。雷嗔紧随其后,骨鞭收拢缠臂,电弧在指尖跳跃,警惕扫视四周。
通道内光线昏暗,唯有古图残片散发的银光指引前路。每踏下一步,脚下的符文便亮起一道,像是在确认他们的身份。空气越来越冷,呼吸间带着霜气,可夜澜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你说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雷嗔打破沉默,“碑文?谁留下的?”
夜澜没有回答。
他知道是谁。
那个在他重生前就已消散的女人,那个耳坠上刻着塔纹的母神,那个用生命封印轮回蛊的存在。幽瞳说的“她”,只能是她。
而碑文,或许是答案,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通道渐深,钟声越来越清晰,不再是遥远的回响,而是近在耳边,一声接一声,敲在人心上。夜澜能感觉到怀中幽瞳的体温在缓慢回升,两尾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忽然,她手指轻轻勾了一下夜澜的衣角。
他低头看去,她仍闭着眼,可唇角似乎动了动,极轻微地,吐出两个字:
“快走。”
雷嗔立刻绷紧神经:“她醒了?”
“没有。”夜澜摇头,“但她知道我们在哪。”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通道尽头的光亮逐渐扩大,那是一座巨大的拱门前,门上刻着残缺的图腾,中央嵌着一块凹槽,形状正好与古图残片吻合。
夜澜停下脚步,将古图举到眼前。
只要放进去,门就会开。
可就在他伸手的瞬间,怀中的幽瞳突然剧烈颤抖,两尾猛地绷直,一股寒流自她体内爆发,直冲夜澜经脉!
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手臂死死护住她。雷嗔立刻挡在前方,骨鞭展开,电光四溢。
“怎么了?!”
夜澜咬牙:“她在预警……里面有东西……”
话音未落,拱门上的图腾突然亮起,一道银线从凹槽延伸而出,连接到古图残片。整幅图剧烈震动,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激活。
夜澜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图中传来,像是要将他的神识拉入其中。他猛地闭眼,强行稳住心神,可就在那一瞬,他看到了——
一片荒原,一座孤碑,碑前站着一个背影,长发披散,身穿月白长裙。
那是……她?
图像一闪即逝。
当他睁开眼时,古图已自动飞出,嵌入拱门凹槽。石门轰然开启,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熟悉的香气,像是雪莲初绽。
夜澜缓缓站起,抱紧幽瞳,望向门内。
黑暗深处,第一声钟响正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