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嘴唇轻启，声音虽低，却让塔外四人瞬间绷紧神经。
他说的是——“玄尘子”。
话音未落，他身子后仰，却并未倒下。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他的身体，缓缓将他送入幻天塔第六层开启的光门之中。塔身微震，符文流转，入口在他身后悄然闭合。
外界的一切被彻底隔绝。
塔内无天无地，唯有一片灰白的空间。夜澜立于中央，右脸的伤疤微微跳动，仿佛有异物在皮下蠕动。他知道，这是心魔侵袭的征兆，但他没有回避。
他踏入此地，本就是为了斩断过往。
第一重心魔考验，降临。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寒渊再现。风雪如刀，割面而过。他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跪在冰面之上，丹田破碎，灵力溃散。叔父夜鸿煊立于对面，手中攥着一条扭动的黑色虫影——轮回蛊。
那蛊虫被抽出的一瞬，母亲留下的耳坠从怀中滑落，碎成粉末。一道微光闪现，塔纹浮现，却被风雪掩埋。
这一幕，他每夜都在梦中重演。
但这一次，他没有闭眼。他向前走去，穿过幻象中的少年，伸手接住了那枚即将消散的耳坠虚影。指尖触到的并非冰冷，而是一种沉甸甸的痛楚。
“我记着。”他低声说，“记着每一刀，每一句谎言，每一个背影。”
他低头凝视掌中虚影，“但这一世，我不再是那个只能等死的人。”
话音落下，风雪骤停。
幻象崩解，化作点点光尘飘散。
空间微颤，第二重心魔考验接踵而至。
场景转换，血色弥漫。
幽瞳倒在血泊之中，三尾断裂，银发染红。她双目圆睁，却已无神采。雷嗔半身焦黑，骨鞭碎裂，手中仍紧握着那根雷纹发带。白枭的焦尾琴断裂成数截，左眼球滚落在地，仍在不断回放一段残音。铁无锋跪于熔炉前，八柄重锤尽数崩毁，机械义眼冒着黑烟，口中喃喃重复：“兵器……修不好了……”
他们死了。全都死在他面前。
夜澜呼吸一窒，胸口如压巨石。他冲上前想触碰幽瞳的脸，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这不过是心魔编织的幻象，并非真实。
可那份痛，却是真的。
他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他强迫自己冷静，环视四周，忽然察觉异常——他们的生命印记消失了。真正的死亡不会抹去印记，只会断裂或沉寂。而此处，竟空无一物。
这不是真的。
“我的道，”他低声开口，声音逐渐坚定，“不容你们‘死’在我的梦里。”
他抬手，雷纹金丹在体内轰鸣，冰与雷的力量交织成网，猛然向四周爆发。幻境核心应声碎裂，发出一声尖锐嗡鸣。
第二重，破。
空间开始扭曲，第三重心魔考验降临。
这一次，没有血腥，没有哭喊。只有一片寂静的废墟。天空呈暗紫色，大地龟裂，远处矗立着一座残破高塔——正是幻天塔，却已倒塌大半。
废墟中央，站着一人。
是幽瞳。她背对着他，发间月牙簪泛着微光。她不动，也不语。
夜澜缓步走近，脚步沉重。心中涌起不祥预感。
当他距她仅三步之遥时，她缓缓转身。脸上无恨无怨，唯有一滴血泪，自眼角滑落。
而他的右手，正握着一柄剑。
剑尖穿透她的心脏。
剑柄之上，刻着塔纹。
夜澜全身僵直。
那是他的手。那是他的剑。那是他亲手刺出的一击。
“不……”他后退一步，喉咙发紧，“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可画面不断回放。一次，两次，十次。每一次，结果都相同。他站在她面前，一剑穿心，眼神空洞，如同被操控的傀儡。
金丹剧烈震颤，裂纹蔓延。生命力飞速流逝，意识摇摇欲坠。
他终于跪倒在地。
“这不是我！”他嘶吼出声，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右脸狰狞的伤痕，“我不会杀你！绝不会！”
可声音越喊越弱。心魔不仅攻击他的神魂，更在动摇他的信念。若未来真是如此，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就在此刻，塔外传来一丝波动。
幽瞳的三尾缠绕在塔基之上，额头渗出血丝。她不顾雷嗔阻拦，强行以生命印记共鸣，向塔内传音。
“我相信你。”
三个字，清晰无比。
“哪怕你迷失在未来的路上，我也信。”
这一念，如星火落于干柴。
幻天塔第六层深处，因果律之力微闪。那幅画面开始扭曲，剑尖的血迹逆流回伤口，幽瞳的身体缓缓后退，重新站定。
夜澜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多了一股狠厉之气。
“未来不是注定的。”他撑着地面站起，“我是夜澜，不是谁的棋子，也不是命运的提线木偶。”
他抬手，对准那不断重播的幻象，一拳砸下。
轰！
空间炸裂。
三重心魔，尽破。
塔内恢复平静。灰白空间开始崩解，化作无数光点向上飘散。夜澜伫立原地，呼吸沉重，金丹上的裂纹尚未愈合，但气息比先前更加凝实。
他知道，这一关，他过了。
不只是突破瓶颈，更是斩断了内心的软弱。
他不再是那个被仇恨驱使的复仇者。他是执棋之人。
塔外，雷嗔最先察觉异样。
“塔要开了！”他低吼，骨鞭收紧，电弧缭绕。
白枭手指颤抖，琴弦已断三根，仍坚持奏响最后一段净心音。他左眼血流不止，却死死盯着塔门。
铁无锋八锤归位，机械义眼扫描能量波动，沉声道：“生命体征回升，但右手经脉异常活跃，疑似新力量觉醒。”
幽瞳未动。她始终守在塔基旁，三尾微微发抖，却始终未曾收回。
塔门缓缓开启。
夜澜的身影浮现。他悬浮半空，双目紧闭，周身流转着微弱银光。右手垂于身侧，掌心朝上，一丝极淡的银线在皮肤下游走，宛如活物。
突然，他手指微动。
唇齿轻启，吐出几字。
“时间……可以重来。”
众人一怔。
下一瞬，他右手掌心的银线骤然亮起，整座幻天塔发出一声低沉轰鸣，仿佛回应某种召唤。
夜澜的手指再次收紧，仿佛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