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指尖还停在地图裂开的那道缝隙上，炭笔的灰末缓缓滑落。他没有抬头，声音却已经响起：“你看到了什么？”
白枭坐在角落，面具下的脸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的手指搭在焦尾琴边缘，指节泛白，像是用力掐住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左眼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刺痛，像有细针在里面来回穿刺。
“我看到了三百年前的事。”他说，“那时候千机阁还没被封，初代守护者留下了一段音律。只有用特定频率敲击琴弦，才能唤醒它。”
夜澜终于转过身，墨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风。他走到白枭面前，站定。“现在就放。”
白枭没动。他呼吸很轻，像是怕惊动体内正在蔓延的石化。半晌，他抬起手，轻轻拨了一下琴弦。
一个音符响起，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但就在那一瞬，空气似乎凝滞了。幽瞳从夜澜肩头跃下，三尾微微张开，耳朵竖起，瞳孔裂成三勾玉。
画面直接出现在夜澜识海——不是幻象，而是真实记忆的残片。
北冥冰渊深处，一座巨大祭坛沉在寒雾之中。黑色符文沿着岩壁蔓延，如同活物般蠕动。祭坛中央悬浮着半块塔心石，表面缠绕着漆黑如虫的丝线，不断抽搐，仿佛在吞噬什么。
“九幽凝霜诀。”白枭的声音沙哑，“上古禁术，以百万生灵魂力为引，催动极寒之力冻结天地气运。一旦完成，整个玄灵界的灵脉都会被冻结，强者无法调动灵力，宗门自乱阵脚。”
夜澜眼神一冷。“所以寒潮不是天灾。”
“不是。”白枭咬牙，“是人为的。幽冥殿拿普通百姓当祭品，把他们的魂力炼进阵法里。但这还不够……真正的能量来源，是月神封印的裂缝。”
话音刚落，幽瞳突然轻颤了一下。她猛地抬头，望向北方，尾巴尖不受控制地抖动。
“主人……”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我感觉到了。封印在裂开。每一道寒潮爆发的地方，都有一条新的裂痕出现。”
夜澜立刻闭眼，意识沉入幻天塔第六层。天机洞悉开启，回溯寒潮初起时的画面。
他看到了——七处极寒爆发点，呈环形分布，恰好对应古籍记载的七处月神封印旧址。那些地方本该稳固如山，如今却被人为撕开缺口，混沌气息从中渗出，被祭坛吸收，转化为更恐怖的寒流。
“他们不是在制造寒潮。”夜澜睁眼，声音低得像冰层下的暗流，“他们在利用封印破损的机会，把混沌之力转化成灾难。一边削弱各大势力，一边收集塔心石所需的能量。”
白枭点头，额头渗出冷汗。“幽冥殿的目标从来不是统治。他们是想集齐所有塔心石，打开通往混沌核心的大门。而寒潮，只是他们搅乱局势的手段。”
房间里安静下来。
夜澜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墙上那张伪造的地图上。他知道，外面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夜镇废墟，等着看谁会先动手抢夺所谓的“地图残片”。可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那里。
“主合派想用我开门，主战派怕我开门。”他缓缓开口，“但他们都没意识到，门后面根本不是宝藏，是深渊。”
幽瞳跳回他肩头，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我能感觉到母亲的气息……她在挣扎。那些裂缝每扩大一分，她的力量就被侵蚀一点。”
夜澜抬手抚过她的耳尖，动作很轻，但眼神已变得锋利。“那就让他们知道，破坏封印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白枭忽然咳嗽了一声，身体晃了晃。他抬手撑住琴面，指尖沾上了血迹。左眼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硬，颜色发灰，正缓慢向上蔓延。
“你还撑得住吗？”夜澜问。
“死不了。”白枭冷笑，“我还有一段密文没放完。是关于祭坛守卫的名单……里面有三个名字，是现在联盟高层的人。”
夜澜眼神一沉。“内鬼。”
“不止一个。”白枭喘了口气，“他们早就被种下了轮回蛊，意识被幽冥殿控制。只要祭坛能量达到临界点，他们就会自动启动第二阶段指令——摧毁联盟中枢，切断所有通讯。”
夜澜沉默片刻，转身走向桌边。他拿起一枚传讯玉符，输入几道指令。
“通知雷嗔，让他带人接管东城灵网节点。再让墨无痕封锁西境传送阵，没有我的令符，任何人不得出入。”
“你要提前动手？”白枭问。
“不。”夜澜放下玉符，“我要让他们以为我还不知道。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北冥冰渊的位置，重重按了下去。“寒潮的根源在那里。祭坛一天不毁，封印就会继续崩解。但我们不能现在冲进去。”
“为什么？”
“因为联盟里还有人信幽冥殿那一套。”夜澜冷笑，“他们会说这是天罚，说我们不该反抗。如果我们强行行动，只会被当成制造混乱的罪魁祸首。”
白枭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要等——等他们在会议上跳出来。”
“对。”夜澜声音平静，“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真相说出来。不是为了说服他们，是为了逼那些内鬼动手。只要他们一动，证据就会自动浮现。”
幽瞳低声说：“可封印撑不了太久。我能感觉到，母亲的力量在减弱。”
夜澜看着她，语气没变：“那就加快节奏。你去盯住北冥方向的波动，有任何异常立刻告诉我。白枭，你把那份守卫名单拆成三份，分别传给可信的人。不要署名，用千机阁最老的加密方式。”
白枭点头，手指已在琴面上敲出节奏。嗒、嗒、嗒，像倒计时。
夜澜最后看了一眼地图。从夜镇到北冥冰渊，那条直线依旧清晰。但他知道，真正的路线远比这复杂。每一步都必须算准，错一次，就是万劫不复。
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是温的，茶叶沉底。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等会议开始，我会让所有人知道——这场寒潮，是谁点燃的。”
幽瞳蜷在他肩上，尾巴轻轻卷住他的手臂。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耳朵还在微微转动，捕捉着远方传来的无形波动。
白枭坐在角落，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悄悄从袖中取出一枚新蛊虫，指甲一划，将它按进掌心。鲜血渗出，顺着指缝滴落在琴面上，没有发出声音。
夜澜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天空。乌云压得很低，风里带着刺骨的冷意。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冬天。
这是有人亲手拉开的地狱之门。
他的手慢慢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站在外面，低声说：“盟主，会议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