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走在荒原上，脚下的土干裂成块。他停下脚步，从储物戒里取出那块沾着暗红粉末的碎布，再次摊开在掌心。粉末没有味道，也不反光，可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夜火灵族祭祀用的香炉边缘，就残留着同样的痕迹。
他把布条收好，没说话，只是抬手打出一道传讯符。符纸化作青烟消散在风里。
雷嗔已经往前探了三十里，确认无人跟踪。这片区域暂时安全，但夜澜知道，有些危险不会留下脚印。
天边渐渐泛白，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片灰蒙蒙的轮廓。水汽升腾，像一层薄纱盖在大地上。那是云梦泽的边缘。
白枭已经在等他们。他坐在一根枯木上，焦尾琴横在腿间，指尖轻轻敲击琴面，发出细微的响动。那不是音乐，是某种节奏，像是在传递信息。
夜澜走近，白枭抬起盲眼，面具下的脸纹丝不动。“泽国三险。”他说，“噬魂鳗走水底，雾蛟藏雾中，影鳍鳄伏滩涂。前三支进泽的队伍，最后传回一句话：‘声音从背后来，路越走越短。’”
夜澜点头。这不是普通的迷雾，能乱方向，还能扰神识。
“幽瞳呢？”白枭问。
“在塔里。”夜澜回答，“她前次消耗太大，强行感知会伤到本源。”
白枭沉默几秒，手指又敲了三下琴弦。“那就靠你推演了。”
夜澜闭眼，意识沉入幻天塔第六层。天机洞悉功能缓缓开启，低频推演启动。他的识海中浮现出三处异常波动点。
西北浅滩有一片规则的石基结构，不像自然形成；东南深水区有微弱龙息残留，但信号太弱，可能是陷阱；正前方雾障中心，频率断续跳动，却与塔心石共鸣波段一致。
他睁开眼，看向西北方向。“先查那边。”
白枭没反对。他从琴底抽出一张符片，按进地面。符片瞬间隐没，像被泥土吞掉。“我布了三十七个哨点，有动静我会知道。”
夜澜取出一枚冰雷符，打入地下。符文亮起，一圈淡蓝色的光晕扩散开来。这是感应结界的第一重。他又连设两重，确保方圆百丈内的灵力波动都能被捕捉。
营地搭在滩头边缘。几块岩石围成屏障，中间铺了防潮垫。这里地势略高，能避开涨潮，也能看清雾气流动的方向。
“今晚不深入。”夜澜说，“先休整，明早我去浅滩。”
白枭坐在原地没动。“你打算带谁？”
“一个人去更稳。”夜澜说着，从戒中取出一个小陶壶。他倒出一滴墨色液体，落入杯中，再冲入热水。茶香立刻散开，带着一丝金属味。
他每天早上都要喝这茶。雷鳞蛟血泡制的，提神醒脑，让他保持清醒。
白枭听见倒水声，轻声道：“你的状态不对。”
“我知道。”夜澜握紧杯子，“右脸这块伤最近发烫次数多了。幻天塔第一层的时间流速压不住它。”
“那是月神血脉在觉醒。”白枭说，“别硬撑。”
夜澜没接话。他望向泽国深处，雾气翻滚，看不到尽头。
幽瞳还在塔里休养。她上次蜕皮时耗尽了力量，现在连维持人形都困难。夜澜不想让她冒险，哪怕她醒来第一句就会吵着要跟进来。
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营地边缘。手指划过空气，一道灵力印记悄然留下。这是幻天塔第五层的标记法，日后能直接定位到这里。
白枭忽然动了下。
“怎么？”夜澜回头。
“刚才……”白枭的手指快速敲击琴面，一下，两下，三下，“东南方向的哨点断了一个。”
夜澜立刻转身。“哪个位置？”
“d-9，靠近深水区边界。”白枭的声音很稳，“不是误触，是被切断的。”
夜澜盯着那片雾气。d-9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有七十丈，不在结界覆盖范围内。如果真有东西能悄无声息切掉情报节点，说明它懂得规避预警。
“不是野兽。”他说，“是冲着我们来的。”
白枭点头。“我再调两个符片过去，换个隐蔽埋法。”
夜澜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但雾没散。光线照不透那层灰白，反而让四周显得更阴。
他回到营地，检查装备。储物戒里还有三枚符钉，是雷嗔临走前塞给他的。铁无锋做的，能在短时间内冻结混沌传输路径。虽然这次任务用不上，但他还是带上了。
“你信不过这地方。”白枭说。
“我不信看不见的东西。”夜澜把符钉放进内袋，“尤其是当它们会模仿人的行为时。”
火灵族的叛徒就是这么开始的。一开始只是走路姿势怪，后来呼吸节奏变了，再后来，说的话都不是自己的意思。
他抬头看雾。这片泽国安静得过分。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风刮过芦苇的声音都像是从远处传来。
白枭忽然抬手，按住琴弦。
“等等。”他说。
夜澜也听到了。
水声。
不是浪打岸的声音，是某种东西在水下移动，缓慢，稳定，朝着滩头靠近。
两人同时站起。
夜澜挥手撤掉帐篷，所有物品收入储物戒。他退到高地边缘，盯着水面。雾太浓，看不清具体位置，但那股水波的节奏不对——不是鱼群，也不是水流。
“是活物。”白枭低声说，“体型不小。”
夜澜左手结印，右手已扣住冰雷枪的虚影。只要目标露头，他能在半息内发动攻击。
水波停了。
就在离岸十步远的地方。
雾依旧翻滚，什么都没出现。
白枭的指尖开始敲琴，速度加快。他在重新校准剩余哨点的信号。
夜澜没放松。他知道有些猎手喜欢等猎物松懈才出手。
一分钟过去，水面再无动静。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正准备下令转移营地位置——
白枭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夜澜立刻停下。
白枭的盲眼转向左侧，耳朵微动。
“你听。”他说。
夜澜凝神。
风里传来一点声音。
像是有人在低语。
但那声音不在耳边，而在脑子里。
一个词，重复着：
“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