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闻言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在码头上空回荡,抹了把笑出的眼泪,目光扫过那三百口敞开的缸,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李御史这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李大人说得极是,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可这三百缸鱼露,算下来足有几千担鱼获,”张锐轩向前两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泥,“整个渤海湾,除了陛下钦准的捕鱼公司,谁有本事一次捕这么多鱼?”
张锐轩抬手点向远处停泊的船队,夕阳的金辉洒在船帆上,映得脸上的唇印愈发清晰:“王大福不过是个小小渔霸,家里那两条破船,一年到头也捞不出三百担鱼。李御史不妨查查,这渤海湾地界,还有哪家敢瞒着朝廷,私藏几千担鱼获做成鱼露?”
李御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便算是王大福王贵父子偷鱼,张世子你也难逃一个御下不严之过。本官做事都是依照《大明律》行事,张世子有何意见。”
张锐轩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住,《大明律》全书二十几万字,加上注解(案例分析)有七八十万字,哪个勋贵会去看这个书。
心想:如果是实务官卑贱,御史清流高贵,张锐轩感觉这个李御史就像是后世的讼棍一样让人难受。
这个时候陈寺丞来到李御史身边低声说道:“李大人,见好就收吧!《大明律》又不是你一个精通。这些鱼露也没有用了,那些船就让张世子开走吧!码头上鱼获也装船吧!本官看那些鱼获也变质了,张世子拿到了也不敢用。”
李御史猛地转头瞪向陈寺丞,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狠劲:“见好就收?你倒想得轻巧!”
李御史眼角的余光死死锁着不远处的张锐轩,语气里满是警惕,“这些鱼获堆了这几日,早已沾了秽气,他若急着脱手,难保不会混进市集。一旦有人吃了染病,引发瘟疫,你我担待得起吗?”
“到时候追责下来,可不是‘失察’二字能了结的!律法条条框框摆着,便是多担些‘严苛’的名声,也不能给这等勋贵留半点钻空子的余地——真出了乱子,你我都是朝廷的罪人!”陈寺丞也是无言以对。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粗嘎的吆喝,一艘载满新制陶缸的货船正往码头这边靠。
船头站着个敞着衣襟的中年汉子,扯着嗓子喊:“王大福!王大福在不在?你前儿个订的鱼露缸做好了,足足两百口,快出来点数接收!”
裘捕头拼命的给来人打眼色,可是来人也没有在意,裘捕头也是大王庄的常客,反而说道:“哟!裘捕头也来了。”
裘捕头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毛富贵。
毛富贵跳上岸,叉着腰四处张望,看见围着一群官差,还有那三百口敞着口的破缸,愣了愣,随即又冲人群里喊:“王大福!躲哪里了?为了你这批缸我可是加班加点的忙活了半个月。”
李御史心中大喜,又有新线索了,不管了,先把人拿了再说,李御史一挥手呵斥道:“把这个王大福的同党拿下?”
毛富贵顿时傻眼了:“王大福同党?同党可不是什么好词?”
毛富贵哪见过这阵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泥地上溅起一片水花,他双手乱挥着,嗓子都喊劈了:“大人饶命啊!小人冤枉!小人就是个烧缸的,跟王大福除了买卖没半点瓜葛啊!”
毛富贵挣扎着往前挪了两步,膝盖在泥里蹭出两道印子,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裘捕头,您认识我啊!您跟大人说说,我毛富贵这辈子就守着个破窑,连鸡都不敢杀,哪敢做什么同党?王大福订缸是真,可小人哪知道他要做什么?求大人明察啊!”
裘捕头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死紧,却被李御史一个眼刀剜过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御史根本没听毛富贵的哭喊,眼神冷得像码头上的寒风,只对着官差厉声道:“聒噪!人证物证虽未全齐,但此人与嫌犯往来密切,形迹可疑,先锁回衙门严加审讯!若有隐瞒,大刑伺候!”
“大人!大人!”毛富贵还在拼命哭喊,腰间已被粗铁链缠了两圈,官差猛地一拽,毛富贵踉跄着被拖起来,脚踝上的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哗啦”声。
张锐轩站在一旁,看着毛富贵被押着往码头外走,那哭喊声越来越远,终是被海浪声盖了过去。
张锐轩摸了摸下巴,看向李御史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这御史为了揪出点什么,竟是连无辜百姓也不顾了。
陈寺丞叹了口气,低声道:“李大人,这般是不是太急了些?毛富贵在本地经营多年,若真是冤枉……”
“冤枉?”李御史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那三百口破缸,“在本官查清之前,谁也别想撇清!带回去审一审,是黑是白,自有分晓!”
陈寺丞来到张锐轩身边说道:“小侯爷,晚上一起小酌一杯,本官做东。”
“陈大人来到天津地界,哪能让陈大人请客,当然是锐轩请客?”张锐轩也想知道这个陈寺丞什么意思。
大明官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陈寺丞今天太反常了。
渤海海上,孙平安再次小心翼翼在没有人地方劝说道:“船长,小人家里也是世代在这渤海湾打鱼的,就我们这一船鱼,拉到其他地方卖了,能值这个数。”孙平安伸出五根手指说道。
船长轻蔑的冷眼看了孙平安一眼:“小子,你还是嫩了一点,你知道我知道,你猜小侯爷他知不知道,看看王贵这次是什么结果就知道了,出头的锥子先烂懂不懂。”
大家都还不知道王贵提前返港已经被抓了,不过二十五条船都开始陆陆续续返港航行了。
张锐轩再次向前说道:“几位大人,这五条船事我们捕捞公司船,捕捞公司是陛下占大股的,船本官是一定要开走的。”其实张锐轩也不是非要开走,反正又有一批船改造好了,只是态度一定要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