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有攥紧了袖中沉甸甸的银票,望着知府衙门紧闭的朱漆大门,喉结重重滚动了两下。
万金有知道周幸晨这是摆明了要摘干净,再纠缠下去也是徒劳,眼下唯一的念想,便是先见见那个惹祸的儿子。
“走,去县衙大牢。”万金有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往日里觉得平稳的车厢此刻却颠簸得厉害,像极了他七上八下的心。
到了牢门外,万金有递上早已备好的银子,狱卒收了钱,脸上的冷漠才稍缓几分,领着万金有往偏牢走去。
越往里走,霉味与血腥气便越重,昏暗的光线下,铁栅栏后隐约能看见蜷缩的人影。
这个时候几个狱卒抬着三个具盖上白布的担架出去,白布下面公差的皂衣露出一角,牢头解释道:“万员外,这三个人都是命不好,牢里摔了一跤,脸朝下憋死了。”
万金有才不相信是摔一跤憋死的,都说牢里面有一个刑法叫贴加官,又叫加官进爵。用湿宣纸糊在脸上,一张生,三张死,无伤无痕。
这么快就清理后患吗?这也太快了吧!万金有有些胆战心惊的。
是不是有一天自己儿子也会这个待遇,不行,这个绝对不行,万金有一想到自己唯一儿子这个下场,就一阵心绞痛。
“万老爷,里面就是了。”狱卒停在一间牢门前,哗啦一声拉开了铁锁,狱卒的话将万金有拉回现实。
万金有快步走进去,一眼便看见缩在墙角的万义山。
不过半日功夫,往日里养尊处优的少爷竟像是脱了层皮,脸上还带着几道抓痕,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头、脖子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
“义山!”万金有心头一酸,声音都变了调。
万义山猛地抬头,看清来人是父亲,眼中瞬间涌起光亮,随即又被恐惧淹没,连滚带爬地扑到万金有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爹!救我!快救我!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我要出去!”
万金有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又气又疼,抬起的手终究没能落下,只是狠狠闭了闭眼:“你还知道怕?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扬州城藏龙卧虎之地,万家惹不起的人多的是,你就是不听,惹出如今祸事了吧!”
“孩儿……孩儿哪知道他真是小侯爷啊!他也没有穿衮服呀!”万义山哭喊道,声音嘶哑,“他穿得那般寒酸,身边就跟着个女人,我还以为是哪个地方来的泼皮,哪里晓得是皇亲国戚……爹,你快去想办法,咱们花钱,花多少都行,把我救出去!爹,你也不想绝后吧!”
“花钱?”万金有冷笑一声,眼底满是绝望,“你可知你闯的是什么祸?否定小侯爷的金牌,那是大不敬之罪,要诛九族的!
别说花钱,就是把整个万家的产业都赔进去,能不能换你一条命,都还两说!”
万义山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抱着父亲腿的手也松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喃喃道:“诛九族……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我只是跟他吵了几句……”
“几句?”万金有蹲下身,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你鼓动衙役动手拿人,还口出狂言,这哪是几句口角?你这是把咱们万家几百口人,都推到了阎王殿门口!”
万金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沉了下来:“现在知府大人不肯见我,只传了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要救你,要救整个万家,只能去求那位小侯爷。”
万义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祈求:“那爹你去求他,你去给他下跪,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爹,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也不想绝后吧!是不是,你去求他呀!快去呀!我不能在这里过夜,我会疯掉的,我会疯掉的!”万义山喃喃自语。
万金有被儿子摇得身子发晃,看着万义山眼底翻涌的疯魔,心像被钝刀割着疼。
万金有一把按住万义山的肩,指节因用力泛白:“慌什么!一切有爹呢?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委屈一下,爹会想办法的!”
万金有要是还有一个儿子,万金有会毫不犹豫的将万义山献祭出去,可是万金有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万义山大吼大叫道:“那你快去呀!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你这是想要我死!”
万金有被儿子吼得胸口发闷,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指缝里渗出汗来。
万金有扶着冰冷的铁栅栏缓了半晌,抬眼时,眼底的疼惜已淡了几分,只剩沉沉的疲惫:“我比谁都想救你,但求人行事,这是需要时间的,儿子。”
“我不管,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了。”
万金有踉踉跄跄的走出牢房,心里对陆家充满了怨念,该死,原来陆家那个兔崽子还在里面掺了一手。
陆家那个兔崽子和他父亲一样阴险狡诈。万金有抬头看看天空,已经是明月高悬,耳边也响起三更棒子声,只得打道回府。
金氏在府里焦急的等待,当家的出门了下午就出门了,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义山救出来了没有。
万义山妻子柳氏也在金氏身边哭哭啼啼的,万义山要是死了,柳氏就只能守活寡了。
金氏看着哭哭啼啼的柳氏又是一阵心烦,呵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儿还没有死呢?你就哭丧着给谁看,给我跪祖先词去。”
胡氏在偏房耳朵贴墙上听着正房金氏的呵斥声,心里一阵的畅快,金氏这个死老婆子,一直仗着有儿子欺负胡氏和一众妾侍,胡氏想要反抗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个时候,万金有一脸疲惫也回到家里正房内。
金氏上来给万金有脱下外衣,说道:“当家的,怎么样了,义山有没有受委屈,县衙的牢房哪里是我们家义山能够待的地方,有没有疏通一下,我派两个丫头进去服侍一下。”
万金有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屋内炸开。
金氏被打得踉跄着跌坐在脚踏上,发髻都散了半边,脸上瞬间浮出清晰的五指红痕,满眼错愕地望着丈夫。
“慈母多败儿!都是你!都是你这些年把他惯得无法无天!”万金有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金氏的鼻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疲惫而破了音,“从小到大,他闯了多少祸?哪次不是你哭着闹着护着他?这次出祸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