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温热的瓷壁,目光却沉在杯中澄澈的茶汤里,久久未饮。
“至于那背后的势力……”卫沧澜的声音骤然转冷,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浸骨的寒意,“一个名字,你或许听过——‘幽罗殿’。”
幽罗殿!
这三个字如同淬了寒毒的冰锥,狠狠戳进陆昭的耳膜!
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
初登天元岛时,幽罗殿的凶名便如影随形——魔道巨擘,横行太兴海,手段之残忍,行事之霸道,令人闻之色变。
木家竟敢招惹这等煞星?
不怕引火烧身,反噬己身吗?
对了,他们是凡人,对方是魔道,两者没有任何关系,怎么会牵扯到一起,难道是因为那个东西?
念头刚起,陆昭心底便是一声自嘲的冷笑。
魔道行事,何曾顾忌反噬?
若真怕,这世上也就没有魔道了。
“岛主,”陆昭将茶杯往石案上一搁,杯底碰出清脆一响,人已霍然起身,“这浑水,陆某蹚不起。告辞。”说罢,转身便向洞外走去。
“呵,”卫沧澜一声低笑,带着洞穿人心的了然,“陆小友,何必急着走?看来老夫这筹码,份量还不够……”话音未落,一件物事已被他轻描淡写地置于桌面。
陆昭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终究还是侧过脸,目光扫向桌面。
看清那物,他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微澜,旋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压下。
那确实是他所需之物,但……代价太大。
“此物虽好,也得有命享用。”陆昭声音平淡,脚下未停,已至洞口。
“那……再加上这个呢?”卫沧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
陆昭下意识回头一瞥。
血煞石!
第二件物品,让他心头剧震!
拳头大小,通体暗红,似有粘稠血液在其中流转不息,散发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煞气。
这正是他眼下突破瓶颈梦寐以求之物!
正道所不齿的魔物!
陆昭脑中瞬间闪过关于此物的记载:需以邪法获取九名结丹期体修的心头精血,方能凝成!
体修本就稀少,结丹境更是凤毛麟角,生取心头血……此物背后,是九条结丹体修的性命和难以想象的凶险!
而他,不过一介筑基修士。
斩杀结丹?
无异痴人说梦!
纵有阵法相助,境界的鸿沟也如天堑……
除非有高级的阵法辅助,可他现在……
“卫岛主,”陆昭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疏离与戒备,“此乃魔物!我虽为散修,但已是正道修士,岂可用魔道之物。”
“陆小友,”卫沧澜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疲惫,甚至带着一丝死气,“实不相瞒……老夫,时日无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掀开了自己的衣襟,“只求……你能替我,也为木家……讨还这笔血债……”
衣襟掀开的刹那,陆昭的目光凝固了!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瞳孔骤然缩紧!
只见卫沧澜左胸心脏处,皮肉并非破损,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灰败!
皮肤边缘焦黑卷曲,仿佛被地狱魔焰舔舐过。
在那灰败与焦黑的核心,赫然是一个碗口大的创口!
创口之内,没有鲜活血肉,只有一团粘稠如活物、不断翻腾蠕动的漆黑魔气!
那魔气如同贪婪的毒蛇,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触须,死死吸附在周围尚未完全坏死、犹自微微痉挛的筋络血肉上,每一次蠕动都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疯狂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生机。
更骇人的是,在那翻涌的魔气深处,隐约可见卫沧澜那颗本该强健搏动的心脏!
此刻,那颗心脏却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表面布满了蛛网般、闪烁着幽暗光芒的紫黑色裂纹!
而在心脏正中央,一个由幽暗之火构成的狰狞鬼首图腾,正散发着冰冷、怨毒到极点的光芒,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其上!
蚀心魔印!
幽罗鬼噬气!
陆昭脑中瞬间炸开这两个禁忌的名字!
这根本不是什么伤口,而是死亡本身正用最残忍的方式,一寸寸啃噬着卫沧澜的生命本源!
“卫岛主!”陆昭低唤一声,重新坐回桌前。
卫沧澜已然系好衣襟,面上波澜不惊,仿佛刚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从未发生。
“不必惊讶,老夫早已习以为常。”他提壶又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
“为何是我?”陆昭不再多问,只平静地抛出关键。
“你无门无派,初至便与老夫冲突,落在旁人眼中,怎会疑心你助我?”卫沧澜目光如炬,“况且,木家之事,你心有怨愤,瞒不过我。”
“若我不应呢?”陆昭试探道。
“你不会。”卫沧澜语气笃定,“老夫虽无大能,看人却有几分眼力。若非重情重义,又怎会踏入那木家废墟?”
“卫岛主,‘无利不起早’的道理我懂。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幽罗殿……”陆昭声音沉了沉,“那是连正道都奈何不得的庞然巨物,我一介小小散修,拿什么去撼动?今日前来,不过是好奇岛主伤势,别无他意。” 他说着,再次作势欲起。
“非是要你立时应下。”卫沧澜抬手虚按,止住他的动作,“只望你日后修为有成时,若有余力,替老夫、替所有被幽罗殿所控之人……讨个公道。”
“那更不敢应了。”陆昭摇头,眼底带着一丝无奈,“这般重担,徒增压力。一旦沾上幽罗殿,只怕连性命都难保。”
“实不相瞒,”卫沧澜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老夫……活不过一年了。这天元岛,也即将易主。你留在此地,怕也难有宁日。”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皮纸和几样零碎物件,轻轻推至桌案中央,“这些,赠予你。好生修炼,若有机会……去中兴岛。”
陆昭凝视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物品,说不动心是假,但得有命享用才行。
他更不愿无缘无故背负他人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