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儿也收起了所有的漫不经心,秀眉紧蹙,带着药师特有的敏锐追问道:“师父,此物至阳至烈,药性必然狂暴无匹。小师弟魂魄受损,肉身虚弱,如何承受得了?强行引入,只怕生机未续,反先焚身啊!可有什么中和之法?或是……需要何等特殊的药引辅佐?”
她心思缜密,立刻想到了最现实的凶险。
连一直闭目养神的二师兄墨尘,此刻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看向师父,声音低沉平缓,却字字切中要害:“师父,此法逆天改命,凶险逾九死。天道有衡,如此强行为之,恐引天罚反噬。施术之时,是否需设下禁阵,遮蔽天机?或需寻一特殊之地,借地脉之力相抗?”
他所思所虑,已涉及更深层次的天地法则。
于红梅虽未说话,却下意识地挪近了一步,几乎挡在陆昭身前小半个身子,看向师父的眼神充满了恳求与担忧,仿佛在无声地询问:真的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吗?
师父将弟子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既有感慨,也有一丝凝重。
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道袍袖口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气机在院中流转。
只见他袖中微光一闪,并非取出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根焦黑扭曲、毫无生机的枯枝。
这枯枝不过尺许长,通体漆黑如炭,表面布满龟裂的纹路,仿佛被天雷狠狠劈过,又被地火灼烧了千年,死寂沉沉,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机或能量波动,甚至比路边的朽木还要不如。
“此物,便是线索。”师父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目光落在枯枝上,又缓缓扫过众弟子惊疑的脸庞,“它名‘烬余之根’。”
“烬余之根?”柳烟儿失声惊呼,美眸瞪大,“传说中……赤阳龙血藤涅盘失败后留下的唯一残骸?那不是早已绝迹了吗?!”
身为药师,她对天地奇珍的了解远超旁人,深知此物只存在于极其古老的典籍记载中,其本体赤阳龙血藤本就是至阳至圣的天地灵根,需沐浴真龙之血,生长于地心熔岩之上。
而它若渡劫失败,彻底消亡,仅存的最后一点生机核心,便会化为这看似死物的“烬余之根”。
“不错。”师父颔首,指尖轻轻拂过枯枝漆黑的表面,动作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珍惜,“它看似死寂,却曾是天地间至阳之力的核心。它本身已无大用,甚至无法炼化。但它……能感应到同源之力。”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昭:“唤醒你沉寂的人魂,重续生机,需要的是真正蕴含‘赤阳龙血藤’本源的至阳之物——或是其成熟藤蔓的一截,或是其凝聚的‘赤阳龙血晶’,或是其伴生的‘地心熔火莲’……唯有此等同源同质、至阳至纯的力量,方能作为引子,驱散你人魂深处的寒毒冰封,而不至于将你的魂魄和肉身一同焚毁!”
师父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肃穆:“而这块‘烬余之根’,便是唯一的指引。它能感应到方圆千里之内,任何一丝残存的、属于赤阳龙血藤的纯粹气息。当接近目标时,它这焦黑死寂的表面,会生出一点……微不可查的赤金纹路。”
他将枯枝递向陆昭。
陆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郑重无比地伸出双手,如同接过千钧重担。
枯枝入手,触感并非想象中的灼热,而是一种奇异的温凉,带着岁月的沉淀感,但确实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任何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目光死死盯着那焦黑的表面,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丝异样。
“此物便是钥匙,亦是路标。”师父的声音如同洪钟,敲在每个人心上,“欲行此法,必先寻得此引!陆昭,此去凶险莫测,前路渺茫。你人魂有缺,长途跋涉,精力难继,更需万分小心。可需哪位师兄师姐同行相助?”
他目光扫过秦烈、柳烟儿、墨尘和于红梅。
陆昭的目光也从枯枝上抬起,缓缓扫过几位师兄师姐关切的脸庞。
大师兄秦烈眼中是跃跃欲试的豪情和守护,四师姐于红梅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二师兄墨尘目光沉静却隐含支持,三师姐柳烟儿则眉头紧锁,似乎在飞速思考着路上可能需要的丹药。
他心中暖流涌动,这份同门之谊,弥足珍贵。
然而,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在他心底升起:这是他的劫,他的路。
师父为他已耗损根基,师兄师姐们亦有各自的修行与职责。
这寻药引之路,注定艰难险阻,甚至可能遭遇不测,他岂能再拖累他人?
更何况……那“焚心蚀骨”的秘术,最终承受的只能是他自己。
有些路,终究要独自去走。
陆昭捧着那截象征着重生与凶险的“烬余之根”,对着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坚定而清晰:
“弟子……想独自前往。”
陆昭的话音落下,庭院里那刚刚因“烬余之根”而升起的些许喧嚣,瞬间又凝固了。
“独自前往?”大师兄秦烈浓眉倒竖,第一个炸了锅,“小师弟!你开什么玩笑!你瞧瞧你自个儿,风大点都能吹跑喽!还独自前往?那赤阳龙血藤是什么东西?找它的路能是好走的吗?不行!绝对不行!”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师父,您发句话,我陪小师弟去!打架开路我在行!”
“胡闹!”师父一声低喝,威严顿生,压下了秦烈的急躁。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陆昭身上,并未直接否定,而是沉声问道:“为何?”
陆昭迎着师父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冰冷,只剩下一种近乎剔透的清醒和决然。
他双手依旧稳稳捧着那截焦黑的“烬余之根”,仿佛捧着的是自己的命运。
“师父恩同再造,弟子万死难报。此劫因弟子而起,此路,亦当由弟子独行。”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师兄师姐待我情深义重,陆昭铭感五内。然,修行之路,各有其途。大师兄需镇守山门,精进武道;二师兄阵法精深,闭关在即;三师姐丹炉火候正到关键;四师姐亦有宗门要务。岂能因陆昭一人之故,耽误诸位师兄师姐的道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同门,最终落回师父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平静:“再者,师父方才所言,‘焚心蚀骨之痛’需弟子自身有‘磐石不移之志’方可承受。此志,非独行险境、直面生死不能磨砺。若事事倚仗外力,弟子……恐难承其重,辜负师父所期,更辜负了这人魂归位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