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枕应下涂山袂的请求后,涂山袂心情极佳,亲自引着他前往官署后院的库房。
库房内颇为宽敞,数个敞开的木箱和麻袋陈列其间,里面盛放着各色玉石。
涂山袂如数家珍般介绍道:“这批料子多来自荆山、汉水之畔。”
“这是青玉,质地温润,这是黄玉,色如蜜蜡。”
“还有这些,是来自东南的瑿(yi)玉,其色玄黑,间有白章,颇为罕见……”
李枕的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几箱以白色为主的玉石上。
其中有质地细腻的白玉,也有略带青灰的“菜玉”,数量颇为可观。
他心中盘算着制作麻将所需,便指着那几箱白色玉石道:“这些白料,我都要了。”
涂山袂略显讶异,随即笑道:“邑尹好眼光,这些白料虽非最名贵,但玉质均匀,正是制作器物的好材料。”
李枕含笑道:“贵不贵的不重要,主要是量大,我打算拿来做一些玩物,且需要同一种玉石,这个量多。”
涂山袂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爽快应下。
当即吩咐仆从将李枕选定的玉石清点装箱。
随后,涂山袂设宴款待李枕。
宴席虽不极尽奢华,但肴馔精致,酒醇香浓,宾主尽欢。
待到宴罢,已是月上中天,清辉遍洒。
涂山袂亲自将李枕送至官署大门外。
此时李枕的牛车上已堆放了数个沉甸甸的木箱。
她执礼道:“夜色已深,邑尹一路小心。”
李枕拱手还礼:“涂山女留步,今日多谢款待。”
在桑仲及四名护卫的簇拥下,牛车缓缓启动,载着李枕和那批玉石,消失在六邑寂静的街道尽头。
接下来的两日,李枕并未闲着。
他拜会了国君偃林,陈述了发展商贸、规范钱币流通的构想,成功在六邑内城要到了一块位置不错的土地。
计划日后用以建造钱庄,负责铜钱的兑换与存储。
同时,他也在热闹的市集区域要了一块地皮。
打算未来兴建一批统一的商铺货栈,以促进商业。
转眼便到了第三日朝会之期。
清晨,李枕在驿馆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了象征邑尹身份的深衣朝服,整理好冠冕。
用罢早饭,他便出门登上前来接他的牛车,由桑仲和四名护卫随行,向着六国公室所在的方向行去。
......
六国宫室,宽阔的殿宇内,已有不少宗室族老和臣工抵达。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交谈,衣袖摆动间带起细微的风声。
殿内陈设古朴,青铜灯盏尚未点燃,依靠殿门和高窗透入的晨光照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略显沉闷的气息。
国君偃林的心腹重臣师氏偃疆、大贞柏衍、史官杜谦、宰臣孟涂等人已各自站在前列位置。
更多的则是以几位须发皆白、神色肃穆的老者为首的宗室群体。
此外,还有一些其他贵族官员,服饰各异,显示出不同的等级和职司。
殿内嗡嗡的议论声,大多围绕着即将讨论的杞国遗民安置问题,以及那位骤然擢升的桐安邑尹。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寺人清晰的报号声:
“桐安邑尹到——”
声音在殿内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宗室人群中,一位面容瘦削的老者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见:
“一个邑尹也报号,谱还挺大。”
旁边一位与他交好的宗室低声附和:“可不是吗,君上对他未免太过优容。”
“开辟新邑,予取予求,再过些年,这六国怕不是都要姓李了。”
大殿之内,议论纷纷。
不少贵族的言语之中,都透露出对李枕这个外来者快速崛起的不满与排斥。
李枕迈步走入殿中,对投向他的各色目光恍若未觉。
他面色平静,先向孟涂、柏衍等几位相识的重臣微微颔首,拱手见礼。
孟涂等人也客气还礼。
随后,李枕便走到属于他的位置旁,与其他几位同等级的官员站在一起,静候国君临朝。
片刻后,小臣高昂的报号声再次响起:
“君上临朝——”
殿内顿时肃静下来,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
只见国君偃林身着诸侯朝服,从容从后殿走出,登上主位。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君上!”
偃林目光扫过全场,虚抬右手:
“诸位请入座。”
“谢君上!”
众人再拜,随后依照爵位官职,各自在早已设好的席垫上跪坐下来。
李枕也缓缓坐了下来。
待众人落座,殿内一片肃静。
偃林目光扫过全场,沉稳开口,声音在殿宇中清晰回荡:
“今日朝会所议之事,诸卿想必已有耳闻。”
“桐安邑尹李枕,欲招揽境内杞国遗民,以实边邑、增衍人口。”
“李邑尹所陈方略,不谷已命人誊写,分送诸卿阅知。”
“不谷虽觉其策或有可取之处,然此事关乎封邑安定、人口迁徙,乃是大事,不谷亦不敢专断。”
“诸卿皆为社稷股肱,若有思虑、有疑虑,尽可畅所欲言。”
“李邑尹亦在殿中,可为诸卿一一解惑。”
偃林话音刚落,一位约莫四十多岁,面容精干,身着华贵深衣的宗室贵族便霍然起身。
他先向偃林微微一礼,随即目光锐利地转向李枕,声音带着几分冷硬:
“君上明鉴!臣确有疑虑,不吐不快!”
他顿了顿,继续道:“李邑尹受封桐安,食邑百户,此乃君上厚恩。”
“然则,邑尹如今所欲招揽者,乃两千余众,且非同姓散民,乃夏禹苗裔,聚族而居!”
“其数远超封赐之制数倍有余!”
“臣斗胆敢问邑尹,如此急切广纳异姓之民,聚于边邑,究竟意欲何为?”
“莫非欲效古之方伯,拥众自重乎?”
他这番话可谓相当尖锐,直接将“拥众自重”的帽子抛了出来,点明了宗室最核心的担忧。
权力失衡,尾大不掉。
此偃一出,立刻有几名与他交好或抱有同样疑虑的宗室、贵族出声附和:
“正是,他一个外来户,刚到六国没多久,君上赐他食邑百户已是天恩,他竟然还企图招揽大量他国遗民,究竟意欲何为。”
“两千余众,非同小可,若处置不当,恐生肘腋之患!”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枕身上。
或审视,或担忧,或纯粹等着看这位年轻邑尹如何应对这咄咄逼人的质问。
面对这几乎是指着鼻子的质疑,李枕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从容不迫地缓缓起身,先向国君偃林行了一礼,然后转向那位四十多岁的宗室贵族。
李枕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拱手道:
“恕枕眼拙,不知阁下如何称呼?现居何职?”
他来到六国的时候已经过了春季大朝会,未曾参与过如此多贵族齐聚的场合,认识的人并不多。
中年宗室贵族冷哼一声,语气冷硬:
“偃川,忝居工正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