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我还在刻那块护阵石板。手指划过最后一道凹槽，指尖有点发烫。灰袍女修站在我旁边，一句话没说，只是盯着我手里的动作。
我知道她在等什么。
昨晚她说有人议论我，我没回应。现在也不打算解释，但该做的事不能拖。
我把石板放在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角的碎屑。营地里的人陆续醒来，有人咳嗽，有人低声说话。断臂少年靠在棚子边，手里握着那本导灵诀册子，翻来翻去。
“都过来。”我说，“就在火堆这儿，有事要说。”
没人立刻动。狐族女子坐在石头上，袖子拉下来遮住手腕，看了我一眼。黑衣男子站在她身后几步远，抱着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又说了一遍：“要分任务，听清楚再走。”
这回人慢慢围了过来。狼妖从外面巡完一圈回来，脸上带着土，一进门就站到我右边。蛇妖也来了，贴着边缘站着，头低着，但耳朵在动。
我拿起石板，举起来给他们看。
“这个阵还没做完，今天必须补上。”我说，“谁做什么，我说了算。不服的可以走，不拦你。”
没人出声。
“好。”我把石板放下，“狼妖，你耳朵灵，鼻子也灵，以后负责外围巡查，每天三趟，早中晚各一次，记下异常动静。”
狼妖点头：“明白。”
“蛇妖，你身子软，能钻窄地方，跟狼妖搭班，专管预警路线。发现不对，立刻吹哨，不许自己冲上去。”
蛇妖抬头看了我一眼，应了一声。
“灰袍女修，阵法你最熟，这块石板交给你，今晚之前嵌进营地东角地基。材料不够找我要，一天五块中品晶矿，先支三天。”
她接过石板，抱在怀里，没说话。
“狐族女子。”我看着她，“你懂幻术，教大家辨认伪装。每天半个时辰，所有人轮流来学。别跟我说不会教，你要是真会，就给我拿出来。”
她抿了嘴，点点头。
“黑衣男子。”我转向他，“你力气大，带人加固棚子，挖排水沟。明天开始，每两天轮一次岗，谁当值谁休息，不许推脱。”
他冷笑一声：“凭什么我干脏活？”
“因为你打得过几个人？”我说，“还是你会布阵？会探路？不会，就做你能做的。嫌累，你可以走。”
他盯着我，脸色变了两下，最后转身走了几步，在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
“其他人。”我提高声音，“受伤的养伤，没受伤的编进轮房。孕妇和孩子由专人照看，食物每日统一分配，谁多拿一粒都算违规。”
断臂少年抬起头：“那功法呢？你说过要教导灵诀。”
“现在就开始。”我说。
我从储物袋里取出六本册子，每一本都一样，灰色封皮，没名字。走到中间，一本本发下去。
“这不是赏赐。”我说，“是交换。守岗准时，危急听令，任务完成，才能领全本。漏一次，停三天。三次失职，收回。”
狐族女子接过册子，翻开看了看：“只有前两页？”
“后边的内容，靠你们自己挣。”我说，“每月考核一次，达标的人升入下一阶训练组。我不看你是仙是妖，只看能不能做到。”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
黑衣男子忽然开口：“说得挺好听。你自己呢？天天坐这儿画符，我们干活，你清闲？”
我看着他。
然后我打开储物袋，把里面剩下的晶矿全部倒在地上。哗啦一声，十几块中品矿堆在一起，闪着微光。
“这些。”我说，“全归公库。以后所有资源，七成分给众人，三成留作应急。玄光盾的符文我已经改了，用来做阵眼，坏了我自己也挡不住攻击。”
我顿了顿。
“我不求你们信我。但你们得知道，这营地塌了，第一个死的是我。因为我在最前面。”
没人说话。
断臂少年站了起来。他走路还有点跛，走到我面前，把手里的半本册子合上，认真行了一礼。
接着，灰袍女修也站了出来，低头说了句：“我愿值守阵基。”
狼妖跟着点头。
一个接一个，有人开始表态。狐族女子最后起身，走到我面前，把册子攥紧了：“我教你教的东西。”
我点头。
“今天就开始训练。”我说，“一个时辰后，全员到东侧空地集合。蛇妖随狼妖去查昨日路线，灰袍女修准备布阵材料。其他人，先把棚子加固了。”
人群散开，各自行动。
我坐在原地没动，左手又开始发麻。那是昨晚强行催动玄光盾留下的问题，一直没好。我活动了下手掌，抓起刻刀继续修整石板边缘。
灰袍女修走回来，蹲下来看我手里的活。
“你还真把最后一道纹补上了。”她说。
“差一点。”我说，“刚才刻歪了半分，得重来。”
她伸手想碰那条线，又缩回去：“这符文结构太复杂，稍错一点就会失效。”
“我知道。”我把刻刀换到右手，“所以得慢点。”
她看着我换了手，眉头动了一下：“你左手还能用吗？”
“凑合。”我说，“不影响做事。”
她没再说什么，接过石板：“我拿去准备了。两个时辰内，一定嵌进地基。”
我点头。
她起身要走，又停下：“刚才……很多人其实想问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我们闹事。”
“怕。”我说，“但我更怕没人说话。现在至少知道问题在哪。”
她看了我一会儿，转身走了。
太阳升到头顶时，训练开始了。东侧空地上，狐族女子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
“假设有敌人靠近，用了隐身术。”她说，“怎么分辨？第一，看地面有没有虚影；第二，听呼吸节奏；第三，观察灵气波动是否异常。”
一群人围在周围，认真记。
黑衣男子站在后排，没拿笔，也没动。我走过去，把一本册子塞进他手里。
“你也得学。”我说，“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活命。”
他瞪我一眼，但没扔掉。
中午过后，狼妖带回消息：枯河床那边的赤脊盟标记还在，没人动过。
“要不要处理？”他问我。
“不用。”我说，“让他们留着。”
他愣了一下，但没多问，点头走了。
傍晚时分，灰袍女修来找我。
“阵基已经打好。”她说，“石板嵌进去了，符文连接正常。只要晶矿不断，能撑住一次金丹初期的冲击。”
“够了。”我说，“先这样。”
她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件事。那个导灵诀……你亲自教的那段运行路线，和市面上的不一样。更稳，但也更耗神。你是改过了？”
“加了缓冲段。”我说，“防止根基不稳的人走火入魔。”
她看着我：“你早就想过这些人能走多远。”
我没回答。
她也没追问，只是把手里的一小堆晶矿放在我面前：“这是今天的结余。省着用，还能撑四天。”
我收下。
夜色降临时，我回到火堆旁。石板上的最后一道纹终于完成了。我用布擦去表面的石粉，轻轻吹了一下。
灰袍女修走来接过，转身走向东角。
我坐在原地没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断臂少年。他手里拿着半块干粮，递给我。
“大家分的。”他说，“你没去领。”
我接过，没吃。
他也没走，站了一会儿，忽然说：“明天我能去巡岗吗？”
我看他一眼：“你想去？”
“我想学怎么发现敌人。”他说，“我不想一直被人保护。”
我点头：“明早跟着狼妖。”
他笑了，转身跑了。
火堆重新燃起，映着每个人的影子。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但不再沉默。
我闭上眼，靠在木板墙上。
左手还在麻，但比早上好些了。
灰袍女修站在东角，把石板放进阵基的最后一格。她伸手按了下去。
符文亮起一道青光，一闪而灭。
阵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