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死死锁在手中的鸡缸杯上,乍然一看,马末都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实则,这会儿他心里却已经咯噔了一下,和一锅持续加热的开水一样,逐渐走向沸腾。
在此之前,
他的想法和那些所谓的专家,以及参加选品会的那些高手们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坚定一些:“清仿的!还是清宫廷的顶级御窑匠仿出来的!”虽是争议品,但这个结论,说实话,他还真没有犹豫过。
太典型了!这画工,这青花发色,尤其是那被修正了的“姹紫”,变得浓郁规整,这不正是清代工艺进步、追求完美的体现吗?
成化斗彩鸡缸杯的“姹紫”,似铁锈,色浓而无光,这一判定依据本就是他主推的,也正因如此,他先前才会那么笃定!
除了“姹紫”之外,还有重量上的不同。
就先不说昨天下午的7号,马末都早些年游历过世界各大博物馆。
对于普通人而言,一些真正意义上的重宝是未开放,或者说,能摆出来的其实大多都是根据真品用现代化技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仿制品!
但对他而言,却是可以近距离上手研究的!
因为他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古玩领域的专家了!
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大鹰博物馆……这些世界最顶级的馆藏,他都合作过!
成化的斗彩鸡缸杯,全世界已知的,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只。
北市故博院最多,足有十余件。
除此之外,
漂亮国大都会艺博馆一件;
魔都龙美一件;
大鹰维德基金会一件;
?内瓦鲍氏东方艺术馆一件;
……
这些公开的,马末都一个没漏,全都亲自上手研究过。
甚至还有两位民间的个人收藏家,他也跑人家私藏库里仔细盘过道。
虽说时间已经过去久了,大多细节都忘的差不多了。
但昨天那件真品一上手,
原本忘掉的记忆顿时又重新回来了。
马末都盯着手中的杯子。
除了“姹紫”之外,还有重量上的微妙不同。
手里的这只,和他昨天看过的真品相比,确实要重一些!这点昨天也有高手提到过!
对此,马末都猜测的原因应该是清代胎土配方或烧制工艺的细微不同导致的。
釉色、重量……马末都认真盘算。
从这几点看,
清的无疑!
然而,当他真正静下心来,将杯子捧在手心里,用指腹感受那釉面的温润的时候。
“不对……”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
当时看的测年报告中,
x射线荧光光谱分析报告里,测出来的元素含量,和“元素含量——时代地理特征表”,对比得到的结果是明代的!
对此,所有人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清代的匠人,为了仿出完美品相,专门用的和明代一样的陶土配方和料子 !
既然如此,
那这里为何又会出现重量不同的现象?
正常情况下,正儿八经的成化斗彩鸡缸杯,重量应该在60克左右,就比一颗鸡蛋重一点儿。
但手里的这只,重至少……5克以上!
重就重在杯壁上!
马末都将杯子举了起来,迎着太阳光,仔细观察着光线的穿透情况。
亮堂劲儿好像确实差了一点。
昨天展厅里边,都是打的灯光,和这大白天的自然光还是有不小区别的。
马末都知道,确实是杯壁的缘故!
这只杯子的杯壁,要厚上一些。
所以说……为什么呢?
型、胎、画、款……这几个要素都这么对!说明塑这只杯子的人,必然是高手!极大概率就是御窑厂的大御匠人!
那为何釉和彩还有重量反倒错的这么明显?
“太刻意了……”
马末都喃喃自语。
他心里的疑云越积越厚,“细细看来,这些‘不对’的地方,不对得太明显,太理直气壮了,反而显得不正常。”就像是一个高明的骗子,却偏偏在几个无关紧要的地方留下了极其低级的破绽,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明显的破绽!马末都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笃定,轰然松动。
和真相之间的距离,好像只差一线,但偏偏是这一线之隔,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马末都眉头越皱越深。
…
陈默当然能看出来,马末都这会儿正在找“不对”!
其专注程度,站那儿一看就是一刻钟,连椅子都没顾上坐!
陈默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一下。
这只鸡缸杯“不对”在哪里,详细信息虽然没有直言,但陈默从特点上“看”到介绍后,基本上也猜的七七八八了。
只能说是简单的甚至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算了,别磨老头了。
虽然马末都没问,但陈默还是准备直接点明。
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陈默掏出来一看,是于大爷,这会儿已经到门口了。
陈默只得过去给人领进来。
“嚯,你这院子不错啊!”于歉进门后,就四处打量着陈默这套四合院的布局:“我还真没想到,这灵境胡同里头还有这么敞亮的院子……”
“多少钱拿下来的?”
“不到两亿。”
“这价钱是真可以啊!”
“运气好,当时房主急着出国……”
于歉边看边走,顺手将带过来的茶叶递给了陈默:“一朋友送来的正岩的肉桂,拿过来尝尝。”
陈默也没怎么推测,伸手便接了过来,是那种几十年前复古风的老式包装,相当简陋,褐色的纸包上,印着‘武夷岩茶’四个大字,单是隔着袋子闻了闻,都能隐约闻到纸包里头裹着的茶饼,散发出来的溢人茶香。
“哎,于老师,您来了就来,还带啥东西呐……”
陈默本就是个喜欢喝茶的人,一闻便知道,肯定是好茶。
“如果喝着行,到时候我再问我那朋友要一点儿。”于歉随口说道:“哎,老马呢?他不是你也吗?咋没见人呢?”
“他在茶室里边儿,于老师您随我来……”
……
陈默和于歉走进茶室时。
马末都猛然抬头。
“老马你这啥表情……”于歉话还没说完,这才突然注意到,马末都的眼神压根儿就没放在自己身上,跟完全没看见他似的。
死死的锁在陈默身上。
满是震惊!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这外头还有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