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暗下来的时候,程疏言的手指动了动。
他没察觉,但周默注意到了。坐在右边的经纪人轻轻碰了下他胳膊:“别数呼吸,越数越紧张。”
程疏言收回手,笑了笑:“我没紧张。”
“你转了三圈袖扣。”周默低头看手机,“小安刚发消息,说你心跳比刚才快了十二下。”
后排的小安举着笔记本抬头,眼神亮晶晶的:“哥,系统提示你焦虑值超标了哦。”
话音刚落,耳麦里传来一阵轻微震动。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检测到情绪波动,启动信心加持模式。”
紧接着,一股温和的力量从耳垂蔓延开来。脑海里突然闪出一堆画面——跨年晚会全场起立鼓掌、山顶威亚戏播出当晚弹幕刷满“破防”、李奶奶带着外孙跳广场舞支持《山河劫》的视频底下,有人留言“这是我爸唯一看完的一部剧”。
这些事他都记得,但从来没连在一起看过。
肩膀慢慢松了下来。
大屏幕开始滚动提名名单,“最受欢迎男演员”一栏出现他的名字时,他盯着看了两秒,然后闭上眼。
《山河劫》拍了七个月。
第一天进组,导演就让他从三米高的石台跳下去,落地时膝盖磕在硬地上,当场淤青一片。替身老师想上,他拦住了:“再来一次。”
悬崖搏杀那场戏,吊威亚摔了七次。最后一次成功前,手指已经抖得握不住剑柄。收工后回房间,整条右臂抬不起来,洗澡时水冲到肩胛骨的位置,疼得他咬毛巾。
最狠的是文戏。有一场哭戏,他对岑知韫说“我不能再看你死一次”,NG了八遍。不是演不出来,是每次入戏太深,哭完缓不过来。有天晚上收工回酒店,他在电梯里靠着墙站了十分钟,才有力气按楼层。
但他记得更清楚的是,杀青那天,王导拍着他肩膀说:“你这小子,眼里有东西。”
那时候他还以为只是客套。
现在想想,可能真是认可。
“小伙子,《山河劫》那场山顶打戏,我在家反复看了三遍。”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程疏言睁眼,看见一位老演员端着水杯站在过道边,正看着他笑。
他立刻站起来:“您能记住,是我的幸运。”
“摔了七次才敢跟导演说‘不用替身’。”程疏言语气很稳,“我不想靠特效糊弄人。”
老演员点点头:“现在肯这么拼的年轻人,不多了。”
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补了一句:“提名就是肯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程疏言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说:“其实能站在这里,已经比昨天的我,更近一步了。”
这话不大,但周围几个人都听见了。有人低声说了句:“这孩子心里有数。”
小安在后面拼命记笔记,写完抬头对周默说:“刚才那一段话,至少触发五百共鸣值!”
周默没说话,只盯着手机屏幕。热搜正在更新。
#程疏言前辈认证#
#提名就是肯定#
#他说比昨天更近一步#
评论区清一色夸他清醒。
“别人拿提名当终点,他当起点。”
“难怪老戏骨都愿意搭理他。”
“这心态,奖不奖的都不重要了。”
陆骁坐在不远处,手里捏着节目单。他几次抬头往这边看,脸上还是挂着笑,可眼神一直停在程疏言胸前的星轨胸针上。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程疏言知道。
他知道陆骁恨的从来不是他红,而是他红得“不该这么红”。一个十八线艺人,没背景、没人脉、不炒cp,凭什么一部剧就翻身?凭什么观众买账?凭什么连前辈都主动搭话?
可这些,都不是靠算计能算出来的。
后台通道传来脚步声。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抬头。
岑知韫从侧门走出来,银灰色长裙拖地,披肩上的星光一闪一闪。她手里拿着话筒,工作人员跟在身后,正做最后检查。
她没看主持人,也没看摄像机。
目光直接穿过人群,落在程疏言身上。
两人隔了十几排座位,中间坐着好几个艺人,可视线就这么撞上了。
她没笑,也没说话。
只是抬起右手,指尖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程疏言看着她,嘴角自己翘了起来。
他也抬起手,用同样的动作回过去。
他们都没动,就这么隔着距离,安静地完成了这个只有彼此懂的小仪式。
广播响起:“请所有颁奖嘉宾就位,五分钟后典礼正式开始。”
岑知韫转身走向舞台侧翼,背影笔直。工作人员拉开幕布一角,她迈步进去,身影消失在后台深处。
程疏言收回手,重新坐好。
手指又摸上了袖扣,这次没转,只是轻轻按着。
周默递来一瓶水:“喝一口,压压惊。”
“我不渴。”
“那你手心出汗了。”
“……那我擦擦。”
小安探头:“哥,你说待会儿要是真拿了奖,感言怎么说?”
“就说谢谢剧组。”
“就这?”
“再说谢谢观众。”
“没了?”
“没了。”
“你不提系统?”
“提它干嘛。”他笑,“又不是它演的戏。”
小安撇嘴:“可系统帮你那么多……”
“帮我的是我自己。”程疏言打断她,“系统只是让我听见了你们的声音。”
小安愣住。
周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变了。
大屏幕切换到后台直播画面。岑知韫站在侧台,正对着镜头练习开场词。她的口型很慢,像是在确认每个字的发音。
程疏言盯着看了几秒。
突然,他摸了摸左耳的星月耳钉。
金属微凉。
系统无声运转。
后台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亮通往舞台的路。岑知韫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步。
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