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至少表面上如此。夜市依旧喧嚣,“邪哥烧烤”的生意不温不火,刀疤刘依旧吹着不靠谱的牛,老王头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不成调的戏文。林婉儿还是会来,只是话更少了,常常坐在那里看着李小邪忙碌的背影发呆,偶尔李小邪看过去,她又会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吃着手里的烤串。
李小邪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哈欠连天,跟熟客插科打诨,收钱时眯着眼睛验钞的认真劲儿,仿佛那是天下头等大事。只有偶尔在翻动烤串的间隙,他眼角的余光会不着痕迹地扫过街角、对面楼顶,或者任何一个可能藏匿视线的地方。腰间的古武指南针安安静静,但他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压力正在缓慢凝聚,如同暴雨前的闷热,让人心头发沉。
鬼手师叔的短信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过后,便是更深的沉寂。他知道,这沉寂意味着下一次的风暴,只会更加猛烈。
第三天下午,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李小邪提前收了摊,没像往常一样蹬着三轮回租住的小屋,而是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几乎被城市遗忘的老旧巷弄。这里是即将拆迁的区域,住户早已搬空,残垣断壁间杂草丛生,只有几只野猫警惕地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走到一扇锈迹斑斑、贴满了“拆”字的铁皮门前,有节奏地敲了五下,三长两短。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一股混合着陈旧书籍、中药和一丝极淡机油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
李小邪闪身而入,铁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屋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老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一个伏在堆满各种奇奇怪怪零件和电路板的工作台前的背影。
那人转过身,正是鬼手师叔。他看上去五十多岁年纪,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狡黠和活力。他身上套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工装,手里还拿着一个造型古怪的烙铁。
“师叔,”李小邪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毫不客气地拉过一张满是工具的木凳坐下,发出“吱呀”一声抗议,“您老这地方,每次来都感觉像进了废品回收站,就不能收拾收拾?影响市容。”
鬼手师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放下烙铁,随手从旁边摸出一个脏兮兮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少贫嘴!东西呢?”
李小邪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U盘,随手抛了过去,动作随意得像扔出一块烤红薯。“喏,验货。为了这玩意儿,差点把命搭进去,您老可得给报个工伤。”
鬼手师叔精准地接住U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不再理会李小邪的废话,转身将U盘插入一台看起来同样老旧、但显然经过深度改装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发出密集的“哒哒”声。
李小邪也不催促,自顾自地打量着这间“工作室”。墙上挂满了各种泛黄的地图、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还有几张模糊不清的老照片。空气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野猫叫声。
过了足有十来分钟,鬼手师叔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弛下来,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小子,”他转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这次……干得还不赖。东西是真的,而且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李小邪挑了挑眉,没说话,等着下文。
“不过,”鬼手师叔话锋一转,上下打量着李小邪,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你小子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啊。码头飞车,逼得‘毒蜂’那种级别的家伙连人带车栽进江里喂鱼……现在黑白两道,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找你呢。司徒家那个败家子都快气疯了,听说又在‘影盟’加了重码,指名道姓要你的命。”
李小邪掏了掏耳朵,一脸无辜:“师叔,您这可冤枉好人了。我那是正当防卫,纯属被迫营业。谁知道那什么蜂心理素质那么差,技术不过关就别学人玩飙车嘛,多危险。”
“少跟我来这套!”鬼手师叔笑骂一句,随即脸色又严肃起来,“‘影盟’那边,‘夜枭’已经动身了。这家伙跟‘毒蜂’那种莽夫不一样,擅长制造‘意外’,防不胜防。你最近走路吃饭睡觉,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知道了,啰嗦。”李小邪摆摆手,看似不在意,但眼神深处却悄然凝起一丝寒芒。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那台还在读取数据的电脑,状似随意地问道:“这U盘里,到底有什么宝贝?能让司徒家这么狗急跳墙,连‘影盟’的核心杀手都派出来了?”
鬼手师叔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他伸手在触摸板上滑动了几下,调出了一张图片,将屏幕转向李小邪。
那是一张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像是从某个监控录像中截取放大后的结果。画面背景似乎是一个私人码头或仓库,光线昏暗。照片中央是两个正在交谈的男人。其中一个侧对着镜头,穿着考究的西装,身材微胖,虽然看不清全脸,但李小邪一眼就认出,那是司徒浩的父亲,司徒集团明面上的掌门人,司徒雄。
而另一个男人,则是背对镜头。他穿着一件深色风衣,身形挺拔,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但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背上,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但形状特异的纹身图案——像是一只展开翅膀的夜鸟,融入阴影之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谲。
“这是……”李小邪瞳孔微缩。
“司徒雄,和一个‘影盟’的高层,代号应该就是‘夜枭’。”鬼手师叔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这张照片,是他们近期一次秘密会面的证据。U盘里还有他们部分资金往来和通讯记录的片段,虽然不够完整,但足以证明司徒集团和‘影盟’有着深度勾结,涉及走私、洗钱,甚至可能……包括一些针对竞争对手的‘清理’业务。”
他指着那个背影:“这个‘夜枭’,是‘影盟’内部的实权人物之一,神秘莫测,行踪诡秘。司徒浩这次能请动他亲自安排对你的行动,看来是真把你当成心腹大患了。”
鬼手师叔关掉图片,拔出U盘,郑重地收进一个金属小盒里。“这东西,我会交给该交的人。接下来的水会越来越浑,你小子……”他看了一眼李小邪,语气复杂,“自求多福吧。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小邪看着师叔收起U盘的动作,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慢慢收敛。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行了,师叔,东西送到,我任务完成。您老继续捣鼓您这些破铜烂铁吧,我还得回去准备晚上出摊呢。”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您那搪瓷缸子该洗洗了,都快包浆了,看着影响食欲。”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融入外面昏暗的天光中,顺手带上了铁门,将鬼手师叔那句“臭小子敢嫌弃我!”的骂声关在了门后。
巷弄里依旧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李小邪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霉湿和尘埃的空气,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夜枭?意外?
他倒要看看,谁能给谁,制造一场真正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