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辆熟悉的警用SUV带着不容忽视的权威感停在青衣膳坊门口时，李小邪正在和夏雪娆一起，跟地上那块顽固的、混合了面粉与油污的污渍较劲。刺耳的刹车声让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夏雪娆下意识地往李小邪身后缩了缩，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昨夜的经历让她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动静都心有余悸。
李小邪拍了拍手上的灰，直起身，脸上没什么意外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出。他对着夏雪娆低声道：“没事，是苏警官，例行公事。”
话音未落，车门打开，一身笔挺警服的苏沐雪利落地下了车。她今天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她的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沉凝几分，目光如同探照灯，从下车开始就牢牢锁定了店铺门口，尤其是那扇用木板和塑料布临时封堵、显得格外扎眼的破窗。
她迈着标准的警务步伐走到店门前，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站在门口，目光极其专业地扫视着门框、地面以及周围的墙壁，似乎在寻找什么撞击、撬动或者子弹擦过的痕迹。白夜的善后工作显然非常到位，至少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除了那扇破窗和内部的混乱，外部并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暴力痕迹。
“李老板，”苏沐雪终于踏进店内，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冽，她的视线快速扫过满屋的狼藉，尤其是在那扇破窗和地面几处被特殊处理过（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的区域多停留了几秒，最后才落到李小邪和他身后的夏雪娆身上，“我们接到附近居民报案，称昨晚这片区域有长时间停电，并且隐约听到类似爆竹或……枪击的声响，源头似乎指向你这里。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问题直指核心，没有任何寒暄和迂回。
李小邪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他摊了摊手，露出一副既无奈又庆幸的表情：“唉，苏警官，你可算来了！别提了，昨晚真是倒了血霉！先是电路老化，跳闸了，整条街都黑了，这您应该知道吧？”
苏沐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
“这黑灯瞎火的吧，我就想着去后面厨房检查一下总闸，结果不小心碰倒了角落里一个备用的煤气罐（小型的，给便携灶用的），那家伙，咣当一声，估计就是邻居听到的响声了。”李小邪比划着，语气带着夸张的后怕，“这还没完，那煤气罐倒地的时候，阀门好像被磕了一下，有点漏气，嗤嗤的！可把我吓坏了，这要是遇到明火还得了？我赶紧过去想把它扶起来关紧，结果地上有点油（平时做饭溅的），脚下一滑，没站稳，直接撞旁边窗户上了。喏，就成现在这样了。”
他指了指那扇惨不忍睹的窗户，又指了指地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油污区域，整套说辞听起来逻辑“严谨”，因果相连，将停电、异响（煤气罐倒地）、漏气危险（嗤嗤声）、以及窗户破损（自己滑倒撞的）完美地串联了起来，并且巧妙地将可能的枪声解释为煤气罐撞击的巨响。
夏雪娆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有人能把如此惊心动魄的枪战夜，如此面不改色地扭曲成一场由电路老化和个人失误引发的滑稽闹剧。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生怕自己脸上的表情会出卖什么。
苏沐雪听完，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李小邪坦然（实则厚脸皮）的脸上和一旁低着头的夏雪娆身上来回扫视。她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煤气罐倒地？滑倒撞破窗户？”她重复着关键词，语气里充满了质疑，“李老板，你这故事编得……倒是比上次市监局的事情‘合理’了不少。不过，”她话锋一转，开始展现专业素养，“根据我们的记录，昨晚该区域的停电是人为造成的，总电闸被人为关闭，并非简单的电路老化跳闸。另外，有不止一位居民反映，听到的声响非常短促、清脆，更像是……某种高压气体的喷射声或者……枪声，而非沉重的撞击声。你对这个怎么解释？”
李小邪心里“咯噔”一下，暗骂那些邻居耳朵怎么那么尖，脸上却依旧稳如老狗：“人为关闭？不能吧？谁会这么缺德？估计是巧合吧，我们这片电路本来就老。至于声音嘛，黑灯瞎火的，大家心里都慌，听错了也很正常嘛。煤气泄漏的声音，有时候是挺像的。”他打死不认，一口咬定就是意外。
苏沐雪不再跟他废话，她直接从随身携带的警务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强光手电和一个放大镜，开始对店铺内部进行更为细致的勘查。她重点检查了那扇破窗的边缘，用手指细细触摸木茬的断裂面；她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上那些被白夜处理过的地方，甚至拿出棉签小心翼翼地采集了一些地面残留的粉末（主要是面粉和去污粉残留）放入证物袋；她还用强光手电以极低的角度照射墙壁和家具，寻找任何可能残留的、细微的弹孔或划痕。
她的动作专业、细致，带着一种不找出破绽誓不罢休的执拗。
李小邪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也有些打鼓。白夜的善后虽然专业，但苏沐雪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然而，足足检查了二十多分钟，苏沐雪的脸色越来越沉。白夜的手段确实高超，那些填补弹孔的材料与墙体颜色几乎完全一致，在自然光下极难分辨；血迹被分解得彻彻底底；玻璃碎片也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她除了能确定这里发生过“某种混乱”以及窗户确系从内部被大力撞破之外，竟然找不到任何直接证据来推翻李小邪那套“煤气罐意外”的说辞！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灰，看向李小邪的眼神充满了挫败感和一种“我就知道是你搞鬼但又拿你没办法”的愠怒。
“李老板，”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我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但如果让我查到任何证据，证明你隐瞒了涉及公共安全的恶性事件……”
“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李小邪立刻接过话头，一脸正气凛然，“苏警官您放心，我绝对是良民！这次纯属意外，意外！以后我一定注意安全用电用气，绝不再给政府和邻居们添麻烦！”
他那副油盐不进、滚刀肉般的模样，让苏沐雪一阵气闷。她知道，今天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这个李小邪，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找到看似合理的借口脱身，偏偏她又无法当场戳穿。
她冷冷地瞪了李小邪一眼，目光又扫过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夏雪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个装有地面粉末的证物袋收好，转身大步离开了店铺。引擎轰鸣声再次响起，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怒气，迅速远去。
直到警车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夏雪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她看起来好凶，而且……好像完全不相信我们的话。”
李小邪看着苏沐雪离开的方向，扯了扯嘴角：“她当然不信。不过，信不信由她，找不到证据就行。”他转过身，重新拿起拖把，语气轻松了些，“好了，碍事的人走了，继续干活吧。争取在天黑前，把这里收拾出个人样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闪烁着一个没有备注、却让他瞳孔微缩的号码——是秦凰。
他看了一眼正在努力拧干拖把的夏雪娆，拿着手机，不动声色地走向了相对安静的后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