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躺在掌心,嗡嗡震颤,那缕细若游丝的铃声钻入耳道,直刺脑海深处,像是有根银针顺着听觉经络一路穿行,扎进识海。云逸的手指微微一抖,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体内灵力失控般翻涌,金线自手腕蜿蜒而上,沿着筋脉攀爬至脖颈,皮下仿佛有千针万刺,密密麻麻地游走。他没有松手,反而反手将玉符狠狠拍向胸口,动作干脆利落,不留半分犹豫。就在接触的刹那,左耳那颗红痣骤然发烫,宛如有人在血肉深处点燃了一簇火焰,灼热顺着神经蔓延全身。
“别硬扛!”灵悦的声音冷不丁切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瞬间压住了四周躁动的节奏。她指尖轻点眉心,额前贴着的青玉铃铛碎片微微发亮,双目微眯,一道神念如丝线般甩出,精准缠住那缕扰人心智的铃声,手腕轻轻一拧——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利刃斩断。四人脑海中同时一空,混沌退去,意识清明。
墨玄盘膝而坐,右臂新生的皮肤尚泛着嫩红,如同初绽的花瓣,脆弱却坚韧。断匕横置膝上,刀尖朝内,映出他冷峻的侧脸。他咬破舌尖,一滴精血坠落符纸,发出轻微的“嗤”响。他低骂一句:“这玩意儿比合欢宗的春药还猛。”话音未落,体内毒火逆冲而上,喉头泛起甜腥,他却强忍未吐,一口咽下。眉心暗纹一闪,毒火骤然调转方向,如驯服的猛兽般压住四处乱窜的灵力,归于经络。
苏璃跪坐在角落,脚踝上那道红印仍未消散,像是某种禁制留下的烙印。她发间银簪仅余七根,根根乌黑如焦炭,显然已承受过巨大魂力反噬。她双目紧闭,头顶缓缓升起一缕魂丝,纤细透明,如雾似烟,缓缓铺展。她并未触碰玉符,而是让魂丝悄然缠上其余三人衣角,轻轻一拽——刹那间,四人灵力彼此牵引,形成闭环,开始有序流转,宛如星辰绕轴而行。
云逸察觉异样,深吸一口气,左耳红痣骤然亮起,如星火燎原。他周身金纹炸开又迅速收拢,如同潮水退去又复返。他双手合十,将玉符夹于掌心,指缝间渗出古老符文,如铁链般一圈圈缠绕而上,层层叠叠,死死压制住那股狂暴的乱流。
“往外引。”他嗓音沙哑,却字字清晰,稳如磐石。
灵悦抬手,剑穗末端那片铃铛残片轻轻贴上他后背,寒意透衣而入,却带着一丝温润的支撑。墨玄将断匕点地,毒火如蛇般贴着地面蔓延,勾勒出一道隐秘的灵纹。苏璃魂丝绕腕,将魂契之力缓缓推送而出。三人之力如江河汇流,涌入云逸体内,却被他经脉中浮现的符文层层过滤、淬炼,再由掌心反推回玉符——不是被动吸收,而是主动炼化。
玉符剧烈震颤,表面裂开细密纹路,一道光自缝隙中迸射而出,一分为四,直冲四人眉心。
云逸首当其冲。脑海中,《圣体灭天诀·终卷残篇》的经文如陨石般砸落,字字千钧,压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看见母亲垂手立于虚影之中,神情寂寥,可这一次,他没有退缩。金纹自心口炸开,残缺的灵根竟与符文产生共鸣,嗡鸣如龙吟。他低吼一声,将那股浩瀚之力狠狠按入脊椎,金线顺骨而上,最终在他体表凝成一层薄如蝉翼的铠甲,肩头浮现出模糊纹路,似龙非龙,似剑非剑,仿佛某种古老存在的印记正在觉醒。
灵悦识海中,那柄由纯粹神念凝成的剑终于落地生根。她指尖轻拨,剑脊上忽现一截竹签虚影——竟是糖葫芦的签子。剑身微微一颤,湛蓝剑气凝而不散,蓝得发亮,却不刺目。剑尖轻点地面,石面瞬间覆上一层不化的白霜,久久不散。她眼珠微动,心中明悟:剑已成,不冷酷,不滥情,是情在前,心在后,方得本真。
墨玄体内毒火奔腾,却不再伤己。他冷笑一声,掌心毒焰骤然收敛,竟在掌中凝成一颗黑丸,表面浮现金色纹路,与云逸身上的金纹隐隐呼应。《万毒归源图》在他识海中徐徐展开,万毒归一,竟从中炼出一线生机。他张口吞下毒丹,喉头滚动,右臂新生之皮泛起金属光泽,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战甲,坚不可摧。
苏璃魂丝暴涨,七根银簪齐齐震颤,簪尖红光连成一线,如血河倒悬。她双手结印,魂契之力冲天而起,在头顶凝聚出两道虚影——一男一女背靠背而立,正是她与云逸的模样。双生魂契,命连命,气连气,魂丝自此不再散乱,而是温顺地绕体一周,化作一道无形屏障,护住心神。
四人睁眼。
云逸身上铠甲未散,金纹仍在缓缓流动,左耳红痣如火星不灭。他低头,掌心玉符已碎成粉末,随风飘散,无影无踪。可那股力量,早已深深扎入骨髓,融入血脉。
灵悦剑未出鞘,但剑穗上的铃铛碎片却轻轻一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她抬手,将碎片重新系回剑柄,动作轻柔,却系得极紧,仿佛系住的不只是金属,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执念。
墨玄将断匕插回腰间,九把匕首同时轻震,仿佛回应主人的归来。他抬手摸了摸头上那半截断簪,沉默片刻,弯腰从地缝中拾起酒葫芦,拍去尘灰,重新别回腰间,动作自然得仿佛从未离开。
苏璃收回魂丝,银簪一根根归位,发丝垂落,遮住半边面容。她低头看向脚踝那道红印,指尖轻轻一碾,血痕消失无踪,皮肤光洁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
四人对视,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彼此眼中皆有疲惫,却也藏着坚定。
就在这时,云逸忽然单膝跪地,金纹自脚底蔓延而出,触及地面的瞬间,仿佛与大地血脉相连。他闭目,神识如网般铺开,沿着地脉延伸——地底深处,魔气如血潮般涌动,顺着古老的灵脉逆流而上,直逼祭坛根基。那气息阴冷而癫狂,带着腐朽与毁灭的意味。可就在某一瞬,那魔气的波动竟与他体内的金纹产生共鸣,频率一致,仿佛同源而生。
他猛地睁眼,瞳孔微缩。
“他醒了。”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穿透寂静。
灵悦剑尖微抬,湛蓝双眸死死盯住空中某一点,仿佛已看见无形之敌。墨玄指尖毒火一闪即逝,腰间九把匕首齐齐出鞘半寸,寒光乍现。苏璃魂丝悄然铺展,贴地蔓延,无声无息探向四周,如蛛网般捕捉每一丝异动。
地底魔气翻腾不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冰冷注视着地面。祭坛石缝间,一缕黑气缓缓渗出,一胀一缩,如同呼吸,带着某种活物般的韵律。
云逸缓缓站直身躯,铠甲上金纹流转不息,左耳红痣在幽光中微微发亮。他抬手,掌心金纹凝聚,化作一枚古朴符印,轻轻按在胸口那道陈年旧疤之上。
刹那间,疤裂了。
一道金光自裂缝中迸发,如龙出渊,直冲天际。大地轻颤,仿佛回应着某种沉睡已久的召唤。四人立于祭坛之上,身影被光影拉长,沉默如碑。
风起,卷起碎玉残尘,却吹不散那一触即发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