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手心的金纹仍在跳动，仿佛有东西顺着血管往上攀爬。他没有松手，指尖仍压着眉心，那道未画完的符还残留在皮肤上，灼得发烫。
灵悦站在三步之外，手指贴在胸口，寒气一寸寸向内收缩。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稳得没有半分游移：“那口井……我能感觉到。”
墨玄正将酒葫芦塞回腰间，闻言挑了挑眉：“心脉刚压住就硬撑？不要命了？”
“不是硬撑。”她摇头，“每次快要走火入魔时，胸口就像被冰锥刺穿。刚才那种冷意又来了，只是方向变了——往西，再往下。”
苏璃蹲在俘虏身旁，一根根银簪重新插回发间。她抬头问：“你是靠疼来找路的？”
“嗯。”灵悦闭上眼，呼吸渐渐放缓，“越靠近，疼得越厉害。现在的痛，是从地底往上顶的。”
云逸睁开眼，掌心金纹一震，符文顺着手臂蔓延，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光。光点停在灵悦所指的方向，轻轻颤动。
“有反应。”他说，“黑晶在动。”
墨玄冷笑：“你俩，一个靠心口结冰，一个靠命格发烫，合着那破井专挑残缺之人当指路牌？”
“不是残缺。”哑奴忽然开口，声音卡在喉咙里，三个字艰难挤出：是选中。
众人沉默。
苏璃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所以残体之血和残心之血，并非谁都能封，得是黑晶认可的？”
哑奴点头，竹简轻叩地面，划出两道线，中间断裂。
“血不必同时刻。”他喉间微亮，“引气为桥，能接上。”
“拿气息当绳子，把两股血连起来？”墨玄眯眼，“听着像丹道里的‘气引归元’，可那是续经脉的，不是封阵。”
“道理一样。”云逸盯着那两道线，“一个是灵根断裂的躯体，一个是心脉破碎的命格。黑晶要的，是‘不全’，而非‘完整’。”
“可强行接气，反噬直冲心脉。”墨玄看向灵悦，“你扛不住。”
“那就别让她扛。”苏璃忽然道，“我有双修术，可融气血。只要他们神识契合，血气冲撞能压到三成。”
云逸望向灵悦。
她没有回避，只问：“要多高？”
“九成。”苏璃，“差一点，炸。”
墨玄嗤笑：“你们平时说话都各说各的，现在要神识合一？不如直接写遗书。”
“能试。”灵悦说，“十年前他替我挡那一剑，我心跳停了三息。那时候……我们是一样的。”
云逸未应，掌心金纹微微一闪。
墨玄翻白眼，从袖中摸出三只小瓶：“行，我给你们配‘凝神引’，三刻钟内神识会自动靠拢。但别指望舒服，药一下去，谁放个屁都听得清。”
苏璃笑：“那你最好别喝昨晚那壶。”
“我喝的是灵液。”墨玄瞪她，“你以为这红衣是染的？泡药泡出来的！”
云逸没理会他们，低头看地。金纹的光从掌心渗入石板，缓缓爬行，勾勒出一道模糊的线。他忽然抬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角。
“地脉图。”他说，“藏书阁缺失的那一页，就是这块。”
灵悦走过来蹲下，手指顺着光纹滑动。她突然停住：“这儿……有锁魂纹。”
“旧云家祖地。”云逸声音低沉，“地底三层。”
苏璃皱眉：“那地方早塌了，三十年前一场地动，整个地宫沉了一半。”
“塌了才好藏。”墨玄冷笑，“谁会去废墟里找祭坛？”
哑奴抬手，竹简横空，划出三个字：井未毁。
“你是说……”苏璃一怔，“那口黑井，根本没塌？”
哑奴点头。
云逸凝视着光纹，忽然按住胸口。金纹猛地一缩，炸开一圈光芒，顺着地脉图延伸，最终定格在一个点，凝成一道符记。
“它在等。”他说，“不是等我们，是等‘残卷’醒来。”
“那还等什么？”苏璃站直身子，“下去？”
“不行。”墨玄拦住她，“双血未试，神识未合，你们下去就是送死。还有——”他看向哑奴，“‘引气为桥’怎么搭？总不能一人站一头，拿根线牵着？”
哑奴沉默，竹简轻转，地上显出一个阵法：三圈，中间断开，两端各有一点。
“丹阵打底。”他喉间微亮，“血引路，气当桥，人做桩。”
“用人当阵眼？”苏璃皱眉，“两个人得同时承受反噬。”
“我可以。”云逸说。
“我也行。”灵悦同时开口。
墨玄看着他俩，忽然笑出声：“你们是商量好的吧？一个残体，一个残心，凑一块儿跟拼图似的，就差刻个‘封印专用’了。”
“那就试。”云逸看向苏璃，“双修术，什么时候能开始？”
“现在。”她抬手，七根银簪飞出，围成一圈，“先测同步率。我探你们神识，别拦。”
灵悦点头，闭眼。云逸也闭上双眼。
银簪微颤，一道光自苏璃指尖射出，没入两人眉心。
她瞳孔骤然一缩。
她看见了。
不是画面，而是感觉——云逸的记忆里，雪地，半截玉簪，还有被人拖走时，背后那声哭喊。灵悦那边，是药香，是剑柄上的青玉铃，是每月十五偷偷下山，袖中藏着的糖葫芦。
两股记忆，如两条线，缓缓靠近。
“六成……七成……”苏璃低声念道，“等等，它们……自己在合？”
墨玄盯着光纹：“自动的？”
“不是自动。”苏璃声音发紧，“是有共鸣。他们都记得……对方死过一次。”
云逸与灵悦同时睁眼。
无人言语。
墨玄叹了口气，收起丹瓶：“省了我三颗药。可不代表你们能扛住反噬，丹阵还得重调。”
他蹲下身，蘸了点金液在地上画阵，边画边嘟囔：“九成同步，双血引气，还得防夜无殇窥探……这哪是封印，是绣花。”
苏璃收簪，忽然问：“如果夜无殇在盯，我们说的他能听见吗？”
“不一定。”墨玄头也不抬，“他留的是影子，不是耳朵。不提具体计划，光靠感应，抓不住。”
“那我们现在说的，他知道多少？”
“知道我们要动。”云逸说，“但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入口。”
“够了。”苏璃轻笑，“让他猜去。”
哑奴抬手，竹简指向云逸，又指向灵悦，最后点向地底。
“时机。”他喉间微亮，“子时前，气血最弱，黑晶呼吸最缓。”
“三日后子时？”墨玄抬头，“正好他们动手？”
“对。”云逸站起身，“我们提前进去，在他们来之前，把井封了。”
“你确定？”苏璃看着他，“一旦动手，就没退路。黑晶反噬，你们可能当场爆开。”
“我知道。”云逸掌心金纹缓缓黯淡，“但那口井……本来就是为我开的。”
灵悦走到他身边，抬手，指尖轻轻触了触他左耳的红痣。
“那就一起。”她说。
墨玄收好药瓶，拍了拍红衣：“行，我给你们配三天护心丹。但话说在前头——谁死了，别怪我没提醒。”
“不会死。”云逸说，“第九次，我还没用。”
苏璃忽然开口：“还有件事。”
众人看向她。
“刚才神识同步时，我看到灵悦心里……有道黑线。”她声音低了下来，“从心口，一直连到地底。”
灵悦低头：“我知道。每次吃药，那线就亮一分。”
云逸猛地看她：“凝心丹……有问题？”
“药没问题。”她摇头，“可喂药的人，可能早就等着了。”
墨玄冷笑：“所以你这些年吃的，不只是药，是引子？”
“对。”灵悦抬眼，“我就是‘残心之血’的活引。他们不用找，血自己会走。”
云逸没说话，掌心金纹再次跳动。
他忽然伸手，一把扣住灵悦手腕。
金纹顺着她手臂攀爬，直逼心口。
灵悦没有挣扎，只觉胸口一热。
金纹停在她心口，微微震颤，似在探查。
三息后，云逸松手。
“黑线还在。”他说，“但没动。它在等井开。”
“那还等什么？”苏璃问，“现在就断？”
“不能断。”哑奴开口，“一断，反噬冲神魂。得等井口开启时，顺势引出，再封。”
“所以得让它动。”墨玄冷笑，“你们是等它自己跑，还是……引它出来？”
云逸看着掌心金纹，慢慢握紧。
“引它出来。”他说。
灵悦忽然抬手，指尖凝出一缕寒气，轻轻划过心口。
血珠渗出，滴落在地。
金纹猛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