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脚边那摊干涸的血迹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黑气刚要钻入,她猛然向后跃开。
“还在动。”她压低声音,指尖微颤,发间七根银簪随之轻响。
墨玄动作更快,掀开酒葫芦,弹出一颗暗紫色丹药,精准砸进裂缝。药丸落地即化,腾起一层雾,如同热油泼火,滋啦作响。地上的裂口肉眼可见地收拢,黑气被逼退,缩成一线,再也无法渗透。
“镇魂丹撑不过三刻。”他拧紧葫芦塞,斜眼看向云逸,“原路走不通。”
云逸未语,掌心贴地,金纹微亮。地脉有异,仿佛被人啃噬过一般,灵气浑浊不堪,那边走,等于送死。
他抬眼,望向藏书阁方向。
哑奴立于暗处,竹简悬空,缓缓划出三个字:风——井——道。
墨玄皱眉:“那地方封了近两百年,连耗子都爬不出去。”
“现在能走。”云逸已迈步前行,“它认金纹。”
一行人穿过荒草丛生的后院,石阶断裂零落,苔痕斑驳。藏书阁背面一道铁门锈迹斑斑,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锁眼早已被泥灰封死。云逸伸手,掌心金纹一震,咔的一声,锁芯弹开。门缝中涌出陈年墨香,混着铁锈的气息。
门后是倾斜向下的石阶,窄得仅容一人通过。墙上嵌着几盏熄灭的魂灯,哑奴走过时,竹简轻触灯座,灯芯逐一亮起,幽蓝火焰映出脚下湿滑的青砖。
苏璃走在最后,脚踝上的铃铛未曾作响。她沉默不语,却每走十步便停顿片刻,似在倾听什么。
“你听见了?”云逸忽然开口。
她点头:“地底有东西在爬,不是人,也不是兽。”
“别管。”云逸脚步未停,“它出不来。”
石阶尽头是一条废弃的通风道,头顶悬着铁网,锈蚀得只剩几根残架。云逸跃上,一脚踹开横梁,碎铁哗啦坠入黑暗。风从洞口灌入,夹杂着腐土与硫磺的气息。
他们跳下。
外头是断龙岭荒原,月光被云层撕扯得支离破碎。远处山脊如伏地巨兽,风掠过岩缝,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落地不过半盏茶工夫,地面开始震颤。
灵悦最先察觉,剑穗微扬,青玉铃轻晃半响。她抬手,拦住身后三人。
前方沙地隆起,一道黑影猛然窜出——狼首蛇身,双眼泛绿,獠牙滴落黏液。
“狂煞兽。”墨玄冷笑,“这地方连畜生都疯了。”
第二只、第三只接连破土而出,转眼围成半圈,涎水落地冒烟。
云逸踏前一步,掌心金纹骤亮。他未拔剑,双臂一展,周身浮起淡金符文,化作环形屏障,将四人护在其中。兽群扑来,撞上符文,如触铜墙,纷纷弹开,嘶吼凄厉。
灵悦剑出鞘三寸,剑气横扫,最前一只头颅落地,黑血喷溅,却被金纹隔绝在外。
“走。”云逸道,“我撑不了多久。”
他们贴着屏障边缘推进,云逸断后。一只狂煞兽从侧翼扑来,他抬脚踹中其下颚,顺势一拳轰向咽喉,金纹顺着手臂蔓延,一击之下,血肉崩裂。
墨玄边跑边摸出腰间匕首,甩手钉入一只兽眼;另一只被苏璃脚踝铃铛轻震,动作迟滞,被灵悦一剑穿心。
天象突变。
黑云压顶,雷火在云中翻滚,却迟迟不落。空气闷如覆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焦灼之味。
“不是天劫。”墨玄抹了把脸,“是魔气搅出的假雷。”
“越往前越重。”苏璃喘息着,“它们不怕,是被逼出来的。”
云逸未应,额角渗血,金纹开始闪烁。圣体之力并非无穷,他残缺的灵根难以承受,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拧绞。
但他未曾停步。
穿过荒原,地势渐低,前方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雾气翻腾。唯一通路是横跨其上的断桥,如今只剩半截铁索悬于虚空。
他们踩着岩壁凸起绕行,脚下碎石不断滚落深渊。行至中途,云逸忽然止步。
怀中的玉簪正在震颤。
他靠上岩壁喘息,从怀中取出那半截青白玉簪。断口泛光,与地脉共鸣,隐隐指向西北——正是裂谷尽头,一口被黑雾笼罩的枯井。
十年前,他母亲就是从那里被推下去的。
记忆涌上。
不是画面,而是感觉——刺骨寒意,绳索勒进手腕,耳边嫡母冷笑:“残体之子,你也配进祖地?”接着是坠落,无尽黑暗,最后只剩掌心紧握的半截玉簪,沾着血,尚存余温。
他喉头发紧,气血翻涌。
灵悦不知何时来到身旁,未语,只递来一只瓷瓶——凝心丹。她指尖微颤,眼神却坚定。
云逸摇头,将玉簪收回怀中。
她又递上水囊。
这次他接了,喝了一口,温热,带着淡淡药香。
她剑穗轻轻碰了下他肩,动作极轻,一如十年前雪夜里,她第一次把糖葫芦塞进他手中。
云逸闭眼,深吸一口气。
“她不是祭品。”他睁眼,声音沙哑,“我是。”
他站直身躯,指向西北:“走那边。”
队伍再度启程。
越近枯井,寒意越重。雾中浮出残破石碑,刻着“禁地”二字,大半已被藤蔓遮掩。地面开始龟裂,黑气自缝隙渗出,如同呼吸。
苏璃忽然停下。
“怎么了?”墨玄回头。
她未答,低头看向脚踝。摄魂铃正在震颤,不是因兽群,而是某种更深的牵引。她咬唇,未说破——她能感觉到,井底之物,认得她的血。
云逸察觉她异样:“还能走?”
“能。”她抬头,笑了笑,“死过的人,怕什么鬼?”
云逸未再追问。
他们翻过塌陷的石墙,前方豁然开阔。百里之外,黑雾如幕,笼罩一片废墟。残垣间隐约可见地底三层入口,铁门紧闭,符文扭曲,随地脉明灭闪烁。
“到了。”墨玄眯眼,“外围一百里。”
云逸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点燃后掷入风中。火光一闪,化作飞灰。
“消息传出去了。”他说,“云家会乱,但不会袖手旁观。”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灵悦问。
“你递水的时候。”他看着她,“我不信别人,但我信你递的东西,没人敢动。”
她未笑,眼角却微微松缓。
短暂休整。
墨玄检查丹药,苏璃闭目调息,灵悦登高了望。云逸坐在断碑上,掌心金纹尚未褪去。他低头看手,又轻抚怀中玉簪。
哑奴不知何时立于身后,竹简轻划地面:井底有声,非人非鬼。
云逸点头:“我知道。”
竹简再动:你母遗志,非止复仇。
他沉默片刻:“她只想活着。”
竹简停住。
良久,哑奴转身,残魂渐淡,唯留一道刻痕:前行无灯,心火不熄。
云逸起身,拍去衣上尘土。
“走。”
四人列队,向废墟推进。
风势更烈,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云逸走在最前,左耳朱砂痣在月光下泛红。他每一步都走得沉稳,仿佛在丈量命运。
前方铁门轮廓渐清晰,符文闪烁加快,似已有所感应。
苏璃忽然低呼一声。
她脚踝铃铛剧烈震颤,一根银簪无风自动,尖端直指铁门下方——那里,一道极细的血线正缓缓渗出,蜿蜒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