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瓶坠地,药丸滚出几粒。云逸瞥了一眼,并未弯腰去捡。
他按了按太阳穴,头隐隐作痛。方才推演耗费心神过度,眼前曾短暂一黑。闭目调息片刻后,他再度睁眼,目光落在桌角的玉简上,一行字迹清晰浮现:“蚀魂阵惧纯阳之音,钟声可破。”
记忆随之苏醒。哑奴曾提过:古钟一响,邪气自散。
云逸起身走向书架底层,取出一本泛黄的竹册。封皮题着《古乐志》,边缘已被虫蛀得残缺不全。他翻至某页,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天音九响,荡邪归正。唯阳陨铜所铸之钟,方可引动天地清气。”
可阳陨铜早已绝迹。
他合上竹册,脑海中浮现出北荒的地图。忽然想起一处——百年前遭灭门的清霄观。那里曾有一口古钟,后被雷霆劈碎,残片沉入地底深处。
他取出一块空白玉板,以灵力勾勒地形,在北境断崖处写下“清霄钟核”四字。
门外脚步声渐近,影刃队的人到了。
“去取一样东西。”云逸将玉板递出,“前往北荒断崖底部,清霄观大殿遗址下三丈处,寻一块青铜碎片,带回即可。”
对方接过玉板:“是否需要符咒护持?”
“有。”云逸从袖中取出一道符纸,其上纹路简洁却隐含法意,“贴于盛装碎片的匣外,切记不可让外气沾染。”
“明白。”
人走后,他步入藏书阁深处。那里设有一座隐蔽的小型阵台,是他这几日悄然搭建的试验场。他将记录灵悦脉象的玉符插入阵法槽口,启动运转。
嗡——
低沉震动传入识海,模拟出蚀魂阵的气息。他取出一块寻常铁钟碎片,注入灵力轻击一下。
声响传出,却无任何反应。
他又接连尝试三次,变换力度与频率,依旧毫无成效。
问题不在材质,而在节奏。
他停下动作,盘膝而坐,回忆玉简上的口诀。那字迹苍老,却透出一股凛然正气,仿佛出自一位坚守正道之人之手。
刹那间,他豁然顿悟:并非任意钟声皆可奏效,唯有承载正道意志之音,方能撼动邪阵。
清霄观昔日以斩妖除魔立派,弟子皆修浩然之气。那口钟每日晨昏必鸣,三千弟子随声练功,早已与宗门气运相连。纵使钟体破碎,核心仍存一丝正音余韵。
只要唤醒它,便能破阵。
他起身前往丹阁,传讯墨玄。不久回信抵达:欲激活钟核,须服“鸣阳丹”,借药力引发纯阳气息共振。
云逸只回一字:“快。”
半个时辰后,墨玄送来一枚赤红丹药,置于密封玉盒之中。
“仅此一次。”他说,“药性极烈,强行催动必损根基。”
云逸点头:“足够了。”
墨玄倚在门框边,仰头喝了口葫芦里的水:“你真打算靠一块破钟扭转局势?”
“不是靠钟。”云逸平静道,“是靠众人听见钟声那一刻心中的信念。”
墨玄笑了笑,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当夜,影刃队带回钟核碎片。那是一块掌心大小的青铜残片,布满裂痕,边缘参差,唯中央一圈符文完好无损。
云逸将其置于阵眼中央,启动双频干扰阵。这一次,他在阵基中融入了一滴自身精血。
金色符文明灭流转,缓缓旋转升腾。
他深吸一口气,捏碎鸣阳丹,吞入腹中。
一股炽热洪流直冲头顶,全身如焚。他咬牙稳住身形,双手结印,引导药力汇入阵法。
嗡——!
一声低鸣自钟核深处响起,非金石相击,倒似来自大地深处的叹息。整座藏书阁微微震颤,书架上的典籍无风自动,页页翻飞。
云逸睁开双眼,见阵法光晕由灰转青,继而化为明亮的金白色。他调出数据玉符比对,发现频率曲线出现一个显着凹陷——正是此前模拟蚀魂阵时始终无法逾越的关键节点。
成功了。
他立即下令:联盟六大枢纽同步安装钟核复制品,主阵眼设于藏书阁,由他亲自镇守;其余节点分别交由灵悦、墨玄及三位长老执掌。
次日清晨,所有防御系统调试完毕。
云逸召集各部骨干,于藏书阁召开会议。
众人列席后,有人开口质疑:“我们真要靠一块残钟?万一敌人根本不用蚀魂阵呢?”
“他们会用。”云逸立于阵台前,语气笃定,“上次传讯碑被毁,手法一致。他们意图切断我方联络,制造混乱。此类阵法一旦开启,必须持续运转,不得中断——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又有人问:“若钟声无效,该如何应对?”
云逸未答,抬手打出一道灵诀。
钟核轻颤,发出嗡鸣。这一次,声音更为清晰,蕴含震荡波纹。在场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仿佛有暖流涤荡脑海。
数名原本面色萎靡的弟子,神情明显舒缓。
“这不是攻击。”云逸说道,“是一种提醒。提醒我们谁在守护山门,也提醒敌人——他们的图谋,已然败露。”
会议尾声,他宣布:即刻起进入一级备战状态。暂停一切外出任务,巡逻力量加倍,传讯系统每两刻钟核查一次。
最后,他望向影刃队首领:“你们的任务不变。待钟声响起,立刻出击,目标直指敌方施法者。”
那人抱拳领命。
众人退去后,灵悦到来。她未多言语,放下一枚玉符,内中储存着她最近三次的心跳数据。
“你说要用这个调参数。”她说,“别搞砸了。”
“不会。”他答。
她转身欲走,忽又驻足:“若撑不住,叫我一声。”
话落,她关门离去。
云逸回到阵台旁,手中握着那块钟核碎片。触感微温,仿佛尚存生机。
他将玉符插入阵基,最后一次核验数据:时间、频率、范围、能量峰值……全部吻合。
窗外天色渐暗,风穿廊而过,吹响屋檐下的铜铃。
他忽然忆起儿时,母亲尚在的日子。每逢年节,她总会带他去庙里听钟。那一声悠扬,可传十里之外。
如今,他也需要这样一声钟响。
一声能让所有人听见,也能让敌人听见的钟声。
他闭目凝神,调整呼吸,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黑夜。
风从窗隙吹入,拂过钟核表面。
一道细微至极的裂纹,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延伸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