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意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块,怅然若失。
“怎么……怎么不曾叫醒我。”
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花嬷嬷叹了口气。
“老奴本是想去叫娘子的。”
“只是王爷特意嘱咐了,说娘子昨日身子疲乏,让您多歇一会儿,不必起身相送。”
是体谅她劳累,还是……不想再见她。
她正出神,却听花嬷嬷又迟疑着开了口。
“娘子,皇上还说了……”
程知意心中一紧,急急追问。
“皇上还说了什么。”
花嬷嬷迟疑着开了口。
“皇上口谕,王爷守灵期间,为保清静,任何人不得前往皇陵探视。”
任何人不得探视。
程知意难过地垂下眼,自言自语。
“半年,那再见到的时候,只怕我们的孩儿,都已经生下来了。”
再见面,他会是什么模样。
而自己,又会是什么心境。
花嬷嬷见她神色黯然,连忙上前劝慰。
“娘子莫要伤怀,半年光景,一晃就过去了。”
“您如今最要紧的,是放宽了心,好生将养身子。”
“等王爷回来,瞧见您和小主子都平平安安的,那才是天大的欢喜事呢。”
这些话,说得倒是句句在理,可听在程知意耳中,却没有半分暖意。
连花嬷嬷自己都晓得,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抚,都是徒劳。
她强撑起一抹笑意,端过水盆。
“娘子快些洗漱吧,我这就去膳房,让他们备些你爱吃的。”
“定要吃得饱饱的,咱们的小主子才能长得壮实。”
程知意勉强迎合着,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
为了腹中的孩儿,也为了自己谋划的将来,她不能倒下。
她起身,接过帕子,慢慢净了面。
刚拾掇妥当,殿门外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贺明桢一脸喜气地冲了进来。
“知意姐姐,我听说了,晏哥哥去皇陵了!”
程知意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高兴模样,心头的烦闷又翻涌上来。
她实在不解,轻声问道:“王爷离京,你为何这般高兴。”
贺明桢拉着她的手,一双明眸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你不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程知意耳边。
“原先照着先帝的旨意,晏哥哥的身子一旦大好了,便要即刻剃度出家的。”
“如今皇上让他去守皇陵,这一来一回,岂不是又将此事往后推了足足半年。”
“半年呢,这么长的光景,谁晓得将来又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程知意方才还压在心头的沉沉阴霾,被贺明桢这几句话吹散了大半。
是了,这并非全然是坏事。
这半年的时间,是缓冲,更是转机。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期盼来。
或许,半年之后,萧晏便不必再踏入佛门了。
到那时,她这个靖安王妃,便再不是个摆设。
而是名副其实,手握兵权的靖安王身边的正妻。
这京中风云变幻,有了这一重身份,她的前路,只会愈发风光。
自己也不必再守着这空荡荡的宫殿,过着望门寡的日子。
甚至,可以同他……共度良宵。
想到此处,程知意的心,如小鹿乱撞,砰砰跳个不停。
贺明桢见她忽然红了脸,眼神迷离,不由得好奇地凑上前。
“知意姐姐,你想什么呢,脸怎么这样红。”
程知意被她一问,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矢口否认。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殿里有些热罢了。”
“对了,还有一桩大喜事。”
贺明桢激动地摇着程知意的胳膊。
“我方才去求了姑母,姑母已经允准了,灯会那天,许我们出宫去玩呢。”
这本是桩天大的乐事,可程知意听了,却并不能完全开心起来。
那璀璨灯火,满城热闹,她原是想着,若有萧晏陪在身侧,该是何等的光景。
如今他远在皇陵,纵有万千繁华,她瞧着,也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贺明桢何等聪慧,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
见她眉宇间又染上几分落寞,便兴致勃勃地描述起来。
“你是不晓得往年上元节有多热闹。”
“整条御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有走马的,有纱的,有琉璃的,比天上的星子还亮堂。”
“街边的小食摊子,从街头摆到街尾,桂花糖糕,梅花汤饼,还有那刚出锅的烤肉串,香气能飘出几里地去。”
“听说今年因着新皇登基,办得比往年更要盛大,还有西域来的胡人变戏法,南边来的班子唱新曲儿呢。”
她绘声绘色地说着,那鲜活热闹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程知意一想到自己已经有十几年,不曾见过那样的景象,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期待来。
上辈子,她被困于方寸后宅,年复一年,只顾着生子做活计,早已忘了灯会是什么样子。
贺明桢讲得兴起,又说起小时候姐姐带她去逛灯会的情景,说着说着,神色却黯淡下来。
她自言自语般地轻叹。
“也不晓得阿姐在宫里,如今过得如何了。”
程知意见她伤感,温声安慰道。
“你莫要担心,贵妃吉人天相,自然过得舒心。”
贺明桢笑着对她撒娇。
“幸好如今有知意姐姐陪着我,我也不算孤单了。”
花嬷嬷听了,忍不住笑着打趣。
“郡主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这回去逛灯会,说不准便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呢。”
程知意也跟着附和。
“嬷嬷说的是,桢儿这样好的品貌家世,不知要引得多少京中才俊侧目呢。”
贺明桢被她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扬起下巴,一脸骄傲。
“这京中儿郎,论起领兵作战,自然无人敢与晏哥哥争个高下。”
“可要论起才华样貌,怕是只有我兄长能与他平分秋色了。”
“旁的人,我哪里还瞧得上。”
贺明非。
程知意心中多了几分好奇。
贺明桢见她神色好奇,便转头向花嬷嬷求证。
“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花嬷嬷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些,却摇了摇头。
“论才华,贺大公子与王爷,确实可称京中双绝,难分伯仲。”
“可要论起样貌来,只怕,还有一人要胜过贺大公子一筹呢。”
贺明桢顿时不服气了,追问道:“是谁?这京城里,还有谁的样貌能胜过我兄长?”
程知意亦是好奇地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