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匪之乱的尘埃落定,如同一声强劲的号角,宣告了武都郡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艰难开启。
萧昱的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来自蓟城的、象征性的“钦差”,而是与实实在在的胜利、秩序和希望联系在了一起。
秋日的阳光洒在新开垦的田地上,泛着湿润的泥土光泽。萧昱与白昭月并肩行走在田埂上,看着那些不久前还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此刻正奋力挥舞着锄头,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滑落,眼中却闪烁着对来年收成的期盼。
“按照公子颁布的垦荒令,新垦之地三年赋税减半,加上以工代赈修的水渠眼看就能通水,大伙儿这心气儿都高了不少。”负责督管此事的都尉张铭跟在身后,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振奋。他是陈忠旧部,为人踏实肯干,已逐渐成为萧昱在军中的得力臂助。
不远处,新整编的军营传来震天的操练声。经过鬼哭涧一战的洗礼,淘汰掉的老弱已被妥善安置,留下的兵士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又见到了足额发放的饷银和萧昱身先士卒的作风,军心士气已然不同。
虽然孙莽等旧派将领依旧阳奉阴违,但底层兵士的人心,正在悄然转向。
郡城之内,“济安堂”门前依旧排着长队,但氛围已不似初时的绝望与猜疑。白昭月的医术与仁心,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洗涤着这片土地上的伤痛,也极大地缓和了官府与百姓之间紧绷的关系。
她偶尔会带着青禾走访附近的部落,用医术交换一些当地的特产和信息,萧昱赠予她的几名护卫则确保了安全,同时也将影响力向外悄然延伸。
书房内,油灯下摊开着数份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
墨书低声道:“公子,我们的人已初步在陇西、安定等郡站稳脚跟,主要依托商队和驿馆。蓟城方面,柳氏似乎对我们在西北的进展颇为不悦,正与王通秘密通信频繁。”
另一边,江澈提供的消息则更为深远:“蜀汉南中地区,刘琟借助部分不满谯氏压迫的部落力量,已初步掌控了三个小县,正在积极练兵,囤积粮草。其势虽微,但扎根颇稳。”
而关于东吴,则有零星信息显示,边境地区的商贸活动背后,似乎多了几双来自建业的、不那么纯粹的眼睛。
这些信息碎片,通过墨书掌控的官方潜流、江澈经营的民间暗线以及白昭月接触的部落渠道,正被一点点编织成一张覆盖西北、触及邻邦的情报网络。
虽然还很粗糙,许多脉络尚不清晰,但已不再是睁眼瞎。
萧昱将几份密报并排放在一起,目光沉静。
“蜀汉刘琟,在南中打开了局面,虽远未成气候,但此人懂得借助民力,目标明确,不可小觑。”他点评道。
“东吴顾凛州,”他手指敲了敲那份关于边境商贸异常的报告,“隐忍布局,其志不小。他日若风云际会,必是劲敌。”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蓟城的消息上,语气微冷:“至于蓟城……大哥与柳氏、萧衍之争,怕是只会愈演愈烈。
父侯的平衡之术,看似高明,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内耗不止,国力空亏,这让他这个远在边陲的皇子,心情复杂。
是夜,月华如水,洒满庭院,清凉取代了白日的燥热。萧昱与白昭月摒退左右,在院中石桌旁对坐,一壶清酒,两碟小菜。
“转眼,我们来此已近半载。”白昭月为萧昱斟上一杯酒,声音轻柔,“回想初至之时,满目荒凉,举步维艰。”
萧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是啊,当初只觉前路茫茫,如履薄冰。”他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缓缓道,“如今,虽不敢说根基深厚,但终归……不再是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的棋子了。”
他看向白昭月,月光下她的侧颜沉静而美丽,眼神清澈而坚定:“昭月,这数月辛苦你了。若无你在后方安定民心,筹措药石,联络各方,我亦难以前行。”
白昭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夫妻一体,何言辛苦。能与你一同在这片土地上耕耘,看着它一点点焕发生机,妾身心中,只有充实与安然。”她顿了顿,轻声道,“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蓟城、东吴、蜀汉……各方虎视眈眈,我们这点根基,还远远不够。”
“我明白。”萧昱目光锐利起来,如同潜藏在深渊中的龙,睁开了双眼,“沙匪只是开端,更大的风雨还在后面。柳氏不会坐视我们壮大,顾凛州在暗中窥伺,蜀汉的乱局也可能波及边境。我们需得更快,更强。”
他握住白昭月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但无论如何,我们已在此立足。这片土地,这些信任我们的军民,便是我们最大的依仗。终有一日,我们要让这天下看到,西北,并非流放之地,而是盛兴之处!”
白昭月反手握紧他,眼中映照着月光与他的身影,充满了无言的信任与支持。
月色清辉笼罩着武都郡,也笼罩着这对在逆境中携手前行、已悄然扎下坚实根基的夫妻。
前方的道路依然布满荆棘,暗处依旧潜藏着无数危机,但他们不再迷茫,不再无助。
这西北的夜空,因他们的存在,而显得格外高远,也格外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