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光刚漫过村头的老槐树，宋茜就提着个竹编鸡笼往刘家走。笼里的老母鸡是她托邻村表哥偷偷买的，花光了她攒了三个月的私房钱——前几天来看秀梅，见她颧骨都陷了下去，抱着孩子时手都在抖，宋茜心里像被针扎着疼，连夜就托了人，一定要给秀梅补补身子。
鸡笼用蓝布盖着，沉甸甸的压在手上，宋茜走得很轻，生怕惊动了谁。路过巷口时，看见刘家婆婆正坐在门槛上摘菜，她赶紧把鸡笼往身后藏了藏，想绕过去，却还是被喊住了：“这不是陈家的媳妇吗？来瞅秀梅啊？”
宋茜心里一紧，脸上挤出笑：“是呢，婶子，我来看看秀梅和孩子。”她把鸡笼往身侧又挪了挪，蓝布边角还是露了点出来，被刘家婆婆的目光扫到，心里更慌了——她知道这老太太抠门又好面子，要是看见她带了鸡，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来看人就来看人，还藏藏掖掖的干啥？”刘家婆婆放下手里的菜，站起身走过来，眼神直往她身后瞟，“手里提的啥？让我瞅瞅。”
宋茜没办法，只能把鸡笼递过去，声音放得软：“没啥贵重东西，就是给秀梅带了只鸡，让她补补身子，刚生完孩子，身子虚。”
刘家婆婆掀开蓝布，看见笼里的老母鸡，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沉了脸，嘴里嘟囔着：“陈家可真是小气，就带这么一只鸡？秀梅可是给你们陈家挣了脸面的——虽说生的是丫头，可也是刘家的人，你们就不能多拿点东西来？”
这话像根刺扎进宋茜心里，她攥了攥手，还是忍着没反驳——要是跟老太太吵起来，受委屈的还是秀梅。“婶子，这鸡是我自己攒钱买的，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实在拿不出更多东西了。”她尽量让语气平和，“主要是想让秀梅补补，她带孩子辛苦。”
“辛苦？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带孩子？”刘家婆婆把蓝布往鸡笼上一盖，语气更冲了，“当初我生建军的时候，生完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也没见谁给我送鸡补身子！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她说着，伸手把鸡笼往宋茜怀里推，“这鸡你拿回去吧，我们刘家不缺这一口，别让人说我们占你们陈家的便宜。”
宋茜没接，心里又气又急：“婶子，这鸡是专门给秀梅买的，她现在连奶水都不够，孩子总哭，您就让她收下吧。”
正僵持着，秀梅抱着孩子从屋里走出来。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见宋茜手里的鸡笼，又看了看婆婆的脸色，赶紧走过来：“娘，嫂子也是一片心意，您就别跟她计较了。”又转向宋茜，声音带着点沙哑，“嫂子，你快进屋，外面风大。”
刘家婆婆见秀梅出来，脸色稍微缓和了点，却还是没松口：“心意我们领了，东西就算了。家里的鸡蛋还没吃完呢，也用不着这鸡。”
“娘，鸡蛋是鸡蛋，鸡是鸡，”秀梅抱着孩子，轻轻晃了晃，孩子在她怀里哼唧了两声，“孩子最近总闹，我奶水不够，正想炖点鸡汤催催奶呢。”她拉了拉婆婆的衣角，语气带着点恳求，“您就收下吧，不然嫂子该难过了。”
刘家婆婆瞪了秀梅一眼，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宋茜松了口气，赶紧提着鸡笼跟秀梅进屋。屋里又暗又潮，炕上铺着层薄褥子，孩子的小被子上还打着补丁，跟刘家婆婆身上那件新做的蓝布褂子比，显得格外寒酸。
“嫂子，让你受委屈了。”秀梅把孩子放在炕上，帮宋茜倒了碗热水，声音里满是愧疚，“我娘她就是那样的人，你别往心里去。”
宋茜接过热水，看着秀梅憔悴的样子，心里更疼了：“我没事，只要你能补补身子就好。孩子最近还闹吗？奶水够不够？”
秀梅叹了口气，坐在炕边，轻轻拍着孩子：“还是闹，尤其是夜里，总哭。奶水也不够，孩子吃不饱，我也着急，可家里除了鸡蛋，也没别的能催奶的东西。”她顿了顿，又说，“前几天建军想给我买块红糖，我娘说红糖太贵，不让买，最后还是建军偷偷买了点，藏在灶房里，我才能偷偷喝点。”
宋茜攥紧了手里的碗，指尖泛白。她想起刚才刘家婆婆说“不缺这一口”，再看看秀梅和孩子的处境，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你别担心，”她从兜里掏出块银元，塞到秀梅手里，“这是我攒的，你拿着，要是想吃点什么，就自己去镇上买，别让你婆婆知道。”
秀梅赶紧推回去：“嫂子，我不能要你的钱，你上次已经给我钱了，这鸡也是你买的，我怎么还能要你的钱？”
“拿着！”宋茜把银元硬塞到秀梅手里，语气很坚定，“我一个人，怎么都好说，你现在要养孩子，不能亏着自己。听话，拿着，要是不够，再跟我说。”
秀梅看着手里的银元，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攥着银元，手指微微发抖：“嫂子，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跟嫂子客气什么，”宋茜帮她擦了擦眼泪，“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照顾好孩子。等孩子大点，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刘家婆婆端着盆衣服走进来，看见秀梅手里的银元，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秀梅，你手里拿的啥？哪来的钱？”
秀梅赶紧把银元藏到身后，声音有点发慌：“没……没什么，是建军给我的，让我买点针线。”
刘家婆婆显然不信，走过来就要搜秀梅的身：“建军哪来的钱给你？他的钱不都交给我了吗？你老实说，这钱是哪来的？是不是你偷偷藏私房钱了？”
宋茜赶紧站起来，挡在秀梅身前：“婶子，这钱是我给秀梅的，她带孩子辛苦，我让她买点好吃的补补。”
“你给的？”刘家婆婆瞪着宋茜，语气更冲了，“你一个陈家的媳妇，哪来的钱给她？是不是偷偷拿了家里的钱？我可告诉你，别把我们秀梅带坏了，让她学你藏私房钱！”
“这钱是我自己攒的，跟家里没关系。”宋茜的语气也硬了点，“我给秀梅钱，是想让她补补身子，照顾好你们刘家的孩子，您要是不想让她补身子，不想让孩子好，那我就把钱拿回去。”
刘家婆婆被宋茜噎了一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没再上前。她哼了一声，端着衣服往外走：“哼，就算是你给的，也别让她乱花！家里的钱，得省着点用！”
看着婆婆走出去，秀梅才松了口气，赶紧把银元藏到炕席底下：“嫂子，谢谢你，刚才要是没有你，我娘肯定要把钱拿走了。”
宋茜坐在炕边，帮秀梅把孩子盖好小被子：“没事，以后她要是再跟你抢东西，你就跟她说，是我给的，我帮你顶着。”她顿了顿，又说，“我去把鸡杀了，炖锅鸡汤给你补补，让你早点有奶水，孩子也能少遭点罪。”
秀梅点点头，眼里满是感激。宋茜提着鸡笼去了灶房，刘家婆婆正在灶房里烧火，看见她进来，没好气地说：“杀鸡的时候小心点，别把鸡血弄得到处都是，还得我收拾。”
宋茜没理她，拿起刀，开始杀鸡。鸡血滴在碗里，鲜红鲜红的，像她刚才憋在心里的委屈。她一边拔鸡毛，一边想着秀梅的日子——明明生了孩子，却连口鸡汤都喝不上，连块红糖都要偷偷藏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鸡汤炖在锅里，香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屋子。秀梅抱着孩子坐在炕边，闻着鸡汤的香味，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孩子似乎也闻到了香味，在她怀里安静了不少，不再哭闹。
宋茜把炖好的鸡汤盛在碗里，端到秀梅面前：“快趁热喝，多喝点，补补身子。”
秀梅接过碗，喝了一口，滚烫的鸡汤滑进胃里，暖烘烘的，让她浑身都舒服了不少。她看着宋茜，眼里满是暖意：“嫂子，这鸡汤真好喝，谢谢你。”
“好喝就多喝点，”宋茜笑了笑，帮她把孩子抱过来，“我帮你看着孩子，你安心喝。”
秀梅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脸上的气色也好看了点。宋茜抱着孩子，轻轻晃着，孩子在她怀里眨了眨眼睛，小手抓着她的衣角，软软的，让她心里暖暖的。
她看着秀梅喝鸡汤的样子，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心里默默想着：就算日子再苦，就算刘家婆婆再刻薄，只要能让秀梅和孩子好好的，她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她只希望，这碗鸡汤能让秀梅快点好起来，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长，希望她们的日子，能慢慢好起来。
喝完鸡汤，秀梅的精神好了不少，眼睛里也有了点光彩。宋茜帮她收拾好碗筷，又叮嘱了她几句，才准备回去。秀梅送她到门口，悄悄塞给她个布包：“嫂子，这里面是几个鸡蛋，你拿回去吃，别总想着我，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
宋茜接过布包，心里暖暖的。她拍了拍秀梅的手：“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走出刘家大门，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暖的。宋茜提着布包，心里满是欣慰——虽然刘家婆婆说了些难听的话，可秀梅喝了鸡汤，精神好了不少，这就够了。她知道，以后的日子还会有很多困难，还会受很多委屈，可只要能帮到秀梅和孩子，她就会一直坚持下去。
风吹过村头的老槐树，叶子沙沙响，像在为她加油鼓劲。宋茜攥紧了手里的布包，脚步轻快了不少——她相信，只要她们互相扶持，再苦的日子，也能熬过去，再冷的言语，也挡不住心里的暖意。